,死得只比他晚一点。 此刻,陆凉对于自己顶着小皇帝这张稀松平常的丑脸,很是不满。 他只得安慰自己:“算了,反正是为了和大将军并肩作战,忍一忍吧。” 谢兰亭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小卷毛,夹杂着前世今生,许多的珍重和感怀:“嗯,并肩作战。” 陆凉动作麻利地将小皇帝抬起,塞进乾坤袋,忽觉里面塞得鼓鼓囊囊,好像装满了宝贝:“让我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让他大失所望的是,里面只有一堆破纸。 谢兰亭却小心地取出卷轴,流露出一丝讶色:“阿凉有所不知,这些书画,只单单一字,便价值连城。” 她一行行翻阅过去,凝眉道:“这是奉归君的悼亡诗四首手书,□□的仙洲十佳话图,那是三百年前明尊的自画像,还有这孤本珍籍……” 十几个乾坤袋中,居然全是有价无市的书画真迹。 陆凉不服气,使劲盯着那什么悼亡诗:“这东西居然这么值钱?’斗日老爹轰残狗’——中土人都喜欢这种诗?” “是‘句残灯烬斜星斗’”,谢兰亭不禁扶额。 陆凉脸一红,强行嘴硬道:“明明就差不多嘛!” 谢兰亭却沉着脸道:“以后可不能让你这样出去丢人。” 青霄营的高层都是世家子弟,没有哪一个不精通君子六艺,文武双全。 陆凉来自西荒,中土文字大字不识一个,这等文盲水准,在营里还是独一档。 “阿凉,等灭了绥,你赶快去好好学习”,她当即拍板决断,“我们彻底稳定绥地局势,至少还需要三个月,这段时间,足够让你把绥宫的启蒙教材倒背如流。” 陆凉顿时蔫了:“啊,不要不要,大将军,你太过分了!” “这就过分了?”谢兰亭微微一笑,“我还要给你准备一份学习计划,让你每天完成任务,来接受我检查。你文不能赋诗把酒,拱御明堂,武不能策马春风,笑傲群雄,也好意思说是我青霄营的人?” 陆凉哀嚎得更加凄惨了。 然而嚎着嚎着,他也跟着思绪发散,遐想起不久以后的未来:“哼,读书就读书,怕什么,听说绥宫有很多宝物珍藏,等打进离泱城,我一定要拿个痛快。” 他忽觉心头那种大战前的压抑感消失了,反倒充满了期盼,觉得今日必胜。 “不紧张了?”谢兰亭低眉轻轻擦拭着岑寂剑。 陆凉也学着她,将小红缨戟抹得锃亮:“不了,我只想尽力厮杀一场。” 这场突袭谋划,主要便在于一个“奇”字,以五百夜行军扮作大军,出其不意。 既然是奇谋,当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任何一丝细小的波折变化,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唯有竭尽人力,而后听天由命罢了。 此刻,二人并肩站在山上望去,离泱城中列队整肃,何止有千军万马。 长风沃野,高城如悬,铁光森然连刀戟,霜戈浩渺破远天。 “今日,就杀他个天翻地覆!” * 与此同时,那封投降诏书,也已飞入了离泱城。 城头,桓听白衣清寒,挺拔如剑,孑立在纷飞的细雨中,模糊了眉眼。 那只鹤穿透了离泱的守城禁制,停在他指间。 城头守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认出了飞鹤翅尖,帝王之血流淌过的地方,流光交织,作千般异象清光。 但桓听军纪极严,不得他发话,谁也不敢动,唯有离得近的沈将军看清了上面的字,面色大变。 砰,他一掌拍碎了城墙上的石头。 “荒唐,他竟让我们开城投降!”沈斯远悲愤道,连对皇帝的尊称都不顾了,“黄口小儿,如今胜负未分,他安敢擅自先降!” 他压低声音痛骂,动静引来了其他几个守城的高官,得知消息后,皆相顾失色。 “竖子不堪与谋!” “家国大业,如何能一朝落于乱臣贼子之手?” “早知如此,当初哪怕是拥立太傅自立为帝,也好过像这样国破家亡。” 众人此刻,一时愤怒痛心,一时又为先皇驾崩、后继无人感到悲哀:“当年天帝在时,天下十四洲,哪有一人敢大逆不道、称公进王?如今,却是各方虎狼都来了,难道是天要亡我大绥吗?” 在这一片低低的骂声,和抑制不住的啜泣中,桓听凝视着掌心的那张纸,神色波澜不惊。 所有人都将绝望而渴盼的眼神投向了他。 桓听反问道:“诸君意下如何?” 一名偏将红着眼说:“国家养士多年,为的就是今日,我等唯有以身报国,虽死后已!” “很好”,桓听站在冰冷的冬风中,披散的雪色长发,被吹得猎猎飘荡,如同一面凌厉飞扬的战旗。 三十余年来,绥国一面仿佛永远都不会倒下的旗帜。 “社稷为重,君为轻”,他缓缓道,一扬手,那只纸鹤瞬间被撕裂成灰,“此为矫诏杜撰。诸君请记住,圣上如今正安坐于绥宫,外面的不过是个假冒之徒,若见到了,当场斩杀,勿要再言。” 众人皆肃然领命。 不多时,令官传讯,绥国前线诸城依旧音讯全无。 他不知有殷若羽在寒云道牵制守军,切断了消息往来,只道前方城池已尽数落入青霄营手中,离泱成了一座彻头彻尾的孤城。 桓听并未惊乱,只是伸出手,握紧了袖中的一支玉箫。 风拂过箫孔,和箫穗上永远不会作响的金色铃铛,音韵似水,像空明的月色流淌过指间。 半生的如潮过往都有了片刻的凝伫,好像一回头,故人就在那里,某一年春深酒暖,梨花满身,静静地听一曲《少年游》。 全仙洲的人都以为,桓听生来就是执剑的,执天帝剑,守山河社稷。 没有人知道,在很多年前,他的兵刃其实是这支玉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