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给赵二郎?这事儿怎么看,都是故意在跟赵县尉作对啊。
这样想着,两个衙役马上拒绝了李世民的好意,打了鸡血般雄赳赳押着薛寿去施刑,公堂外众人见状又是一片哗然。
崔仙芝却眼含赞赏地看向李世民,有勇有谋,行事果断,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
李世民趁着这空隙,双手举着借条上前朗声道,
“崔官人,学生以为这张借条也有疑点!”
崔仙芝眸光一暗,立刻起身下堂接过借条,“何处有不妥?”
李世民忙指给他看,“这里,有一处明显被陈旧水渍洇过的痕迹。而这个‘息’字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右边的一个点被晕染开来了。”
世人都知道,借条等同于钱财,债主一定会妥善保管,绝不会让它沾上污迹以免作了废,薛寿作为专门放贷的人,更应该慎重对待它们。
借条被随意洒上水渍这种事,通常出现在它回到借债人手中之后。
崔仙芝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就差把借条贴到眼睛里去了,结果,水渍倒是看见了,那“息”字的一点,愣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他命人去办公署取叆叇(音“爱戴”)来,又把借条递给了身旁的县丞。(2)
兴许是年纪更大的缘故,对方看了半天,甚至连水渍在哪儿都没找着!
崔仙芝只得作罢,又命衙役们传着看,最后,只有赵子瞻和几个弓手,找到了“息”字被水渍晕染开的那一点。
这时叆叇总算送来了,崔仙芝把它持在手里,对准了“息”字,果然,有一处墨,出现了明显被水打湿浸染的痕迹。
他不免又有些吃惊,赵二郎目力竟如此过人?想来,也是个做弓手的好苗子。
这时,李世民又说出了第二个疑点,
“崔官人,您再闻闻这张借条,上面不但有清甜如蜜的沉香味,还有劣质糟酒的酸臭味。前者名贵,有可能是在薛家沾染的,后者,却是宜阳穷苦百姓常喝的廉价酒,想来,薛寿绝不会饮用此酒。”
按照他前世跟显贵打交道的经验来看,穿着几十贯一件直缀长衫的薛寿,岂愿意喝三四文钱一壶的糟酒?
崔仙芝把借条嗅了又嗅,眼中光亮愈盛:确实夹杂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
陈大娘说过,那天王阿四喝了二两酒,想来那处水渍,极可能是他喝糟酒时弄上去的。
既然这张借条中途回到过王阿四的手上,就能证明,他确实还过钱了!
于是,等薛寿被打完板子抬出来时,崔仙芝当着公堂众人和百姓的面,把借条上的水渍和气味给他确认了。
薛寿胡乱接过来闻了几下,在状词上签字画了押。
...
在宜阳县衙,只领一半俸禄只上值半日、衙门有急事需听调遣的临时工,除了李世民这个文吏,还有刽子手、稳婆等不定时有活干的人。
吃完衙门供应的一顿膳食后,负责记录档案的主簿就让他们签字回去了。
可李世民不想早早回家,他在两个月前还是心怀天下苍生的大唐君父,当个无事可做的大宋平民着实很不习惯。
现在,既然有了名正言顺的差使,他自然不肯为了计较那点俸禄而提前下值,于是主动请示了崔仙芝,揽下了个外出搜寻证据的活。
其实他方才从借条上,已经闻出了沉香的品种,只是想到以赵家的家境,是绝不可能接触到这种昂贵香料的,为免节外生枝,就瞒了下来。
这味沉香独产于安南国,名曰白奇,初闻极淡,日久甜香愈弥,一旦沾染,其味可数月不消,不但是顶级稀少的名贵香料,入药更有止痛安眠的奇效,在贞观时期,市价就已一两值百金。
以薛家的财力固然也买得起,但他今日在薛寿身旁,闻到的却是略带辛辣的麝香味,其价值,远不能与白奇沉香相提并论。
要知道,富贵人家样样都要攀比,用的熏香品级若要更换,向来也是“只上不下”的。
所以,如果薛寿先前用的是白奇,如今就不会改用更廉价的麝香。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张借条,曾经被另一个家世显赫的人接触过。
他首先就排除了薛家人,按对方的身家,薛寿把一张区区两贯的借条,转交给家人保管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再结合借条上的水渍和廉价的糟酒味,李世民迅速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
这张借条确实从薛寿手上离开过,又先后被两个身份迥异的人经手过,最后,又回到了薛寿手中。
如果糟酒味是王阿四留下的,那么,沉香味就只会是捡到借条的人留下的。
可问题又来了,一个用得起如此昂贵沉香的人,出门必有车轿代步,TA在路上捡一张两贯铜钱的借条、再耗费时间归还债主的可能性,同样微乎其微。
李世民走到县衙外一株柳树旁停下,抬首看着远处的山峦慢慢思考着,稀碎的春光从千丝万缕的树枝间落下来,落在他微蹙的眉间,放肆窥探着他清隽丰朗的侧脸。
不多时,这个身姿挺拔如松的翩翩少年转身折返回了县衙,再出来时,他的剑眉早已舒展,神采熠熠重新迈开了步伐。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