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
俄罗斯,莫斯科。
又一场大雪落下,天空灰蒙蒙的。
圣瓦西里升天教堂的尖顶覆盖上一层雪白,周围光秃秃的树上挂满金色与红色小球,高大的圣诞树带来浓浓的节日氛围。
红场集市早已准备完毕,除了巨大的溜冰场,还有旋转木马、飞椅等娱乐设施,美食摊位更是飘来阵阵香味,吸引来自各地的游客。
“节日快乐。”
某个小店前,有点年纪的女店主将一杯热红酒递给说着外语的游客。在目送他们离开后,她注意到远处走来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黑色加厚冬装,脖子上系了一条围巾。她个子高挑,棕灰色长发带着不明显的弯曲,凌乱的刘海下是一双浅棕色的眼睛。
见她走近,店主开心地招呼:“要不要来一杯热红酒?”
熟稔的语气一听就知道她们认识,她话音刚落,一个男孩从女人背后冒出。
他大约十岁出头,戴着羽绒服帽子,从帽檐下露出几缕乌黑的头发,一双相同的浅棕色眼睛朝她看来。
店主看到他后更加惊喜。
“阿提密斯,你今天跟你妈妈一起来了?”
……
在红场附近开着一家杂物店(冬季兼职卖热红酒)的索菲亚,和柳德米拉母子是邻居。他们认识已有十年之久。
柳德米拉是市中心一家射击俱乐部的教练,长得漂亮,工作能力出众——据说整个俱乐部没人枪法比得过她——就是人有点疑神疑鬼。
她很少和邻居聊天,有时进公寓楼会突然向后看,从不直接吃下别人递给她的食物,很少喝酒,垃圾清理非常注意……
——“简直就像特务一样。”
周围的人这样评价她,认为她是怪人,只有索菲亚很可怜她。
她自己的丈夫酗酒早逝,之后独自照顾孩子长大。对这位同样独自抚养孩子、丈夫或男友从未出现过的邻居,她很同情,忍不住想去帮助她。
一开始柳德米拉很抵触,但渐渐地,她们熟悉起来,索菲亚还教了她和她的儿子下围棋。
柳德米拉摇摇头:“不了,我们要去医院,只是顺路经过这里。”
“他又住院了?”
索菲亚叹气,对此见怪不怪。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旁边的架子取下一个礼盒,递给靠在出餐口的阿提密斯。
“来,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
面对年纪足以当她孙子的男孩,她露出慈祥的笑容。
“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快快乐乐地生活啊。”
阿提密斯没有立刻接过礼物,他先是小心地看了柳德米拉一眼,见她微微点头,才笑着伸出双手。
“我会的!”他认真道。
……
接过礼物的阿提密斯和母亲一起离开集市,继续朝医院走去。
雪天路滑,柳德米拉走得不快,她的目光时不时转过车辆和一些房屋的拐角,手牢牢牵着儿子。
“里面好像是围棋。”阿提密斯捧着礼物单手摇了摇,听清里面的声音后,又开心又为难:“妈妈,我该送她什么回礼好?”
“伱在家里养的那几盆向日葵不错,可以送她一盆。”柳德米拉回答。
“会不会太简陋了?”
“不会,送礼物重要的是心意和祝福,她会喜欢的。”
阿提密斯开心地嗯了一声:“那我再烤一点面包送给她,上次她说我烤的大列巴很好吃,做面包的手艺已经超过她了!”
年仅十岁的阿提密斯做得一手好菜,而且在同龄男孩出去玩时,他经常在家打扫做家务,为此还被同学嘲笑过。
但他对此毫无怨言,甚至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多、不够好——他一直是个尊敬且爱护母亲、愿意照顾家人的孩子。
“好。”柳德米拉笑了。
两人握着手,他们都没有戴手套,但没有一丝冷意。女人的手没有普通女性那样柔软细腻,她掌心粗糙,布满茧子和细微的划痕。
男孩的手干净得多。柳德米拉握紧了他没有经过任何风霜磨砺的手。
两人来到医院,阿提密斯脚步加快了,他变得非常急切。他们没有挂号,直接坐电梯上楼。
在走出电梯时,柳德米拉问他:“阿提密斯,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我要他快点好起来。”阿提密斯想都不想直接回答。
柳德米拉的笑容微微一滞,接着她无奈道:“换一个我能做到的。”
她思忖片刻,主动提出:“要不要学一样乐器?你一直很喜欢这个……钢琴怎么样?我们回去路上能去附近的琴行看看。”
阿提密斯眼睛瞬间一亮。
他的确非常喜欢音乐,平时最爱看演奏会直播,而且学校里艺术老师说他耳力很好。他没接受过任何训练,在没参照音的情况下,仍能精准辨认出各种音高,且分毫不差。
他高兴极了,正要答应,眼睛忽然扫到母亲身上的旧衣物。他愣了一下,满心的雀跃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了,钢琴那么大,家里放不下。”
阿提密斯心痒却坚定地拒绝了。
看到母亲表情,他赶紧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