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几乎一夜未眠。
赶往南面山口,已是午夜。百姓正在撤离,第一批撤离的百姓,不仅扶老携幼,有的还赶着牲畜,抱着家禽。
一时间鸡飞狗跳,喊声四起。
尽管民兵连续劝说,现在保命要紧,可仍有人舍不得,哪怕是两三个鸡蛋。栓子理解,都是穷苦人家,现在又是青黄不接。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果天亮还不能进山,留在村里将十分危险,栓子还是有些着急了。
如果被敌人知道,就特务连这点兵力,无法阻止敌人进攻,所以必须尽快转移,还要保证不被敌人发觉。
不得已,栓子让战士们散开来,提醒着百姓:尽量不要发出声音,不准携带目标大的物件,现在暴露目标,即便把猪牛羊牵进山里,不仅保不住,还会因为牲畜被敌人发现,反倒害了全家性命。
同时,提醒百姓进山之后,还要尽量山里走,越往里越好,为打鬼子腾出更多空间。
好不容易劝住百姓,栓子赶紧带着战士们回头挖路,并设置陷阱。赵鹏举和赵大富又观察着地形,埋下地雷。
东方露出晨曦,栓子才带着战士们向北撤退,并按地形布置下兵力。
栓子位于第一道埋伏点上,这里是一道土坡,距离南面大路不过一百五十米,可以近距离杀伤敌人,并吸引敌人向北进攻。
土堆上面,挖了机枪掩体,掩体上盖着一层枯草,冯毅德手握着马克沁在等着鬼子。土堆北面,是一辆马车。冯毅德打完,战士们把马克沁抬到上面,立即向后撤退。
但如果冯毅德失手,敌人攻势凶猛,那挺马克沁估计就要留给敌人了。
靠在土坡上,迷瞪一会,听到引擎引擎嘈杂声。栓子睁开眼,坐起来,左手抱着枪,右手举起望远镜,向东察看。
敌人果真来了。不仅有突突的挎斗摩托车,有轰轰叫的装甲车,后面是骑兵,越过马街据点,排成长长队伍,向南开进。
骑兵之后,栓子在望远镜里,又看到鬼子步兵,源源不断,从马街据点外的石桥上,向外冒着。
都是鬼子走在前面,看来小林龟山这次志在必得了。
栓子轻轻吐了一口气。这不是栓子所期待的战斗,他仍想延续之前打法,偷袭据点,破袭封锁线。结果不仅没能打成,反倒让小林龟山掉过头来,咬向自己。
栓子真不想打这样的仗。虽然就在山林边上,但已属于山林之外,或者叫出山作战。本来栓子想放弃打这一仗,让百姓全部转移出去。但时间来不及,也跑不远,发疯的小林龟山会四处寻找胡集乡百姓,并殃及附近百姓。
栓子也没打过这样的仗,作为年轻的指挥员,他又要经历新的考验。
但栓子并不紧张,更不害怕。小林龟山已经把指挥刀架在老百姓脖子上,没有了退路,也没有了选择。还紧张什么,害怕什么,按照大家商量的战术,打它就是了,哪怕付诸重大牺牲。
敌人行进速度非常快,并在岔路口分开来,一拨继续向南,一拨向西。它们速度很快,看样子不着急进村,而是先封锁道路,不放过一个老百姓。
这有些笨拙和呆板。如果是栓子,会兵分四路,沿着胡庄乡四个角进行布防和攻击,而不是集中出兵,又火急火燎赶往南、西两侧。
当然,小林龟山不敢分兵,是想吸引特务连出来,并聚而歼之。
想的美,栓子轻蔑地看了一眼,下达了准备战斗命令。
很快,向西而来的鬼子过了前面战士埋伏的方向,并和后面步兵拉开距离。
鬼子挎斗摩托车好像发现了什么,前面路上稀稀拉拉覆盖着枯草,但下面都是新土,像好像附近村民重新了路。摩托车赶紧刹车,好像没事,又小心翼翼往前走。前面没事,是故意撒的土,又用铁锹拍实,故意让鬼子放心。
还果真没事,应该是昨天夜里重修的路,挎斗摩托车继续往前,忽然前轮猛然下沉,栽栽进陷阱中。
冯毅德开火了。久疏战阵,手也生疏,但他打过的机枪子弹,堆积起来,三辆马车也拉不完。
一个点射,让冯毅德找到了之前的感觉,也瞄准了敌人。
随后,长点射的机枪子弹像长了眼睛,精准地飞向后面骑兵,站在大路上,鬼子骑兵无处躲藏,还来不及还击。栓子看到子弹撕咬着鬼子和战马,点点“血花”在狂野中的路边,绽放开来。
“老冯,我要给你记大功!”栓子喊着,举枪瞄准敌人。栓子之所以留在最前面,一半原因是为了保护老冯。
老冯似乎没听见栓子喊什么,只是专注地射击。他备了两箱子弹,每箱两百五十发,帆布的链条供应着子弹,旁边张晓丰双手捋着弹链,防止卡住子弹。
鬼子骑兵少,也就二十几个,已干掉大半,余下的翻倒路沟,向这边开火。老冯忽然不顾,调转一下枪口,子弹舔了一下后面二狗子。
也只是蜻蜓点水般,打了一个长点射,二狗子就受不了,慌忙掉头就跑。
真是个狠人!栓子由衷地表扬着老冯。在鬼子面前,栓子又何尝不是狠人?他连开两枪,打掉挎斗摩托车上的机枪手,然后大喊一声:“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