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关文海忽然被官差抓去,听说还用了大刑,其母姚氏已连着哭了一天一夜,直至今日凌晨,听说木沐已经找回来了,这才催着曾老太爷登门去讨人。他们对关家予取予求早已成为常态,满以为这次只要木沐平安,关家也会息事宁人。哪怕木沐出了意外又如何?不过一个野种罢了,有甚要紧?仲氏当年被族人扔下小产,也没见关家计较过。
正因为他们仁善,所以族人才可劲地压榨,竟从未想过仁善之人也有耐心告罄的时候。
“嫂子快别哭了。族长一去,哪有讨不到人的?听说那野种好得很呢,一根头发都没少,咱们文海却被动了大刑,这笔账咱们一定要跟他们算!都说这事是文海指使的,我打死也不信,定是他家栽赃嫁祸!文海是怎样的人,咱们亲眼看着他长大,还能不知道吗?”
“是啊,嫂子快把眼泪擦了,指不定一会儿文海就回来了。帝师府再位高权重又如何?没有子嗣,将来还不得靠咱们族里替他延续香火?为防断子绝孙,他不敢把咱们怎样,只要族长开口,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姚氏听了妯娌们的劝慰,心情果然好过很多,正想让丫鬟打盆水来给自己洗脸,就听说族长回来了,连忙提着裙摆迎出去。
“怎样了?”众人七嘴八舌地询问。
“已经遣了随从去天牢接人,很快就能到家。”族长脸上并无一丝喜色。
他的嫡长子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追问道,“那祭田的事谈下来了吗?他家愿意出多少顷?”
“谈下来了,六千顷。”族长不欲多说,径直回屋去了。
其余人等却欢天喜地,额手称庆,“天啊,六千顷!养活咱们全族怕是绰绰有余了吧?帝师府果然好阔气,也不知家里还有多少金银珠宝!”这样一想,侵夺关家产业的欲望便越发强烈。
然而痛快只是一时,临到中午,关文海果然被放了出来,行经闹市,正好遇见捉拿归案的几名匪首。他们早已得了官兵提点,心知关文海那厮已经平安无事,而他们却得为对方顶罪,彼此相见自是满眼血色,众目睽睽之下大吼起来,连说自己等人是被关文海收买才会犯案,他才是罪魁祸首云云。
关文海早被各种酷刑吓破了胆,抱着脑袋躲在长随身后,一看就知心里有鬼。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实在闹不懂他怎么能安安稳稳从牢里出来?这可是谋害人命的死罪啊!
很快,仲氏就把关氏宗族当年苛待帝师府一脉的事传扬开去,截留钱财,抢夺田地,弃孕妇于不顾致人断绝子嗣……种种罪状罄竹难书,骇人听闻,万没料到外表风光的帝师府一脉,在族中竟是这个待遇,果然是人善被人欺啊!
百姓的同情心本就偏向了关家,听说关氏一族找上门,硬逼他们保全关文海,且为族人免费筹办族学,购置祭田时,已经无话可说。而关家却都满口答应下来,真是叫人恨铁不成钢!这样的族人你还维护他作甚?等着被生吞活剥吗?
百姓由同情转为对帝师府的不满,心道你何等位高权重,竟委曲求全若此,实在太丢人!一个软弱的官员,真能承担起朝廷重任?不满的情绪持续发酵,乍闻帝师府自请除族,这才陡然松了一口气,不但不觉此事欠妥,反而喜闻乐见,奔走相告。
对嘛,生而为人,哪能一味忍耐?你已做尽该做之事,全了同族情谊,此时不走还待何时?真等到被人剥皮拆骨可就来不及了!
在仲氏的暗中推动和宣扬下,百姓对此事竟毫无非议,及至看见帝师府的管家抬着十多口箱子,拿着一大叠地契,亲自送到族长家中,对帝师府的仁德与宽厚已是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围在路边看热闹的人群里忽然爆出一句高喊,“哎,我说你们帝师府也太窝囊了!他们又是害你子嗣,又是谋你人命,还欲强夺你家业,断你根基,简直欺人太甚,你们还供养他们作甚?让他们去死好了!”
“就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们帝师府合该给他们当牛做马不成?”
管家早已得了老太爷吩咐,念完礼单后冲路人拱手,不卑不亢,温文有礼,“好叫大伙儿知道,我们帝师府一脉自古就有家训传下——旁人可以对我们不仁,我们却不能不义,非为软弱可欺,只求问心无愧而已。”
“好!说得好!帝师府太他娘的仗义!”这句侠气纵横的话正戳中路人心肺,尤其是那些行走江湖的游侠儿,最是感怀甚深,也因此,对关氏一族越发厌恶起来。这日过后,“你可以不仁,我却不能不义”一语迅速在魏国风传,成为侠义之士的座右铭,而关家仁德之名非但没因除族一事受损,反倒深入人心。
原先还得意洋洋的姚氏,如今捏着一沓地契,已是欲哭无泪,其余族人围坐厅堂,唉声叹气。六千顷祭田的确都是良田,却购置在原籍,那处乃兵家必争之地,驻扎着大量军队,而为了征集足够粮草,军中将领会大肆侵吞周遭田地以做军屯。可以说没点身份背景的人,在此处几无立锥之地,这也是关氏举族迁往燕京的原因。
倘若族人还有帝师府庇护,在此处购置多少祭田都没问题,然而关家自请除族的消息一旦传开,不出半月,六千顷祭田便会被各大军团瓜分殆尽,而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