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半年。
贾滟从小被耳濡目染,并不觉得这世上有绝对的好坏,只有立场的不同。
为自己家的利益盘算,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如果连自己和家人的利益都无法保障,又谈何修身齐家平天下?
只是说起这些话题,感觉很奇怪。
贾滟觉得像是在写什么命题作文,非要对着特定的主题辨出个是非曲直来。
她也不喜欢谈论这些空泛的大理论,于是快刀斩乱麻似的说道:“有的事情对错难辨,懂你的人自然懂。”
林如海神色莞尔,笑着问:“那谁能懂我?”
“老爷跟二哥哥不是惺惺相惜么?难道他不懂你?”
林如海挑眉,“唔”了一声,“我与二哥哥确是知己。”
停了下,林如海仿佛想起什么事情似的,问贾滟:“你自小是在荣国府后巷的宅子长大的,听说过哥哥年少时的事情吗?”
贾滟愣了下,回想了片刻,说道:“听过一些,但母亲不许我们私下谈论的。”
林如海瞥了她一眼。
贾滟只得笑道:“横竖老爷不是外人,想来二哥哥年少时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年幼能记事的时候,二哥哥已经娶妻了。但听旁人说过二哥哥尚未娶妻时,有过一段荒诞不经的时间,那时将国公爷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不管庶务,很爱玩,爱读书,却无心科举,总是说些旁人无法理解的话。后来国公爷去世,长兄继承了爵位,二哥哥痛失父亲,仿佛瞬间长大。”
这些都是原身妹子的记忆,贾滟细细回想着,慢慢说道:“长兄已经娶妻,二哥哥可能感觉身为男儿,若是做不到光耀门楣,也该要守住祖先留下的基业,于是一反年少时的荒诞不经,娶妻生子,专心科举。”
第42章
042
只是贾政还没能参加科举,就被当今朝廷赐了官。
说起来,宁国府那个专心修仙问道的贾敬,还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
既参加过科举,又进士及第,年轻时的贾敬肯定也是有过施展拳脚的野心的,却不知是什么缘故,没能在官场上大显身手,反而缩在道观里炼丹。
林如海:“你是否觉得二哥哥过于古板?”
贾滟瞅了林如海一眼,“我没说,是老爷说的。”
林如海搂着她一同靠在身后的大引枕,“二哥哥其实是个性情中人。丧父之后,始知老太太操持家业颇为艰辛,长兄已经继承爵位顶门立户,他若沉迷不悟,便枉为人子。他其实也爱读书,最爱诗词歌赋,只是如今在朝为官,又是一家之主,不得不端着架子罢了。”
停了停,林如海又笑着说:“若是一家之主都沉迷那些在世人看来是旁门左道的东西,他如何能教导族中子弟读书考取功名,以守住祖宗的基业?”
人在年少时,因为还有倚仗,就十分任□□玩,不顾身上的责任。
很多人的成长都与痛失挚亲有关,成熟只在瞬间。
贾政就是如此。
其实岂止是贾政如此?
贾滟想起林如海说过他参加科举前曾在苏州祖坟旁的田庄暂住,为父亲守孝。
林如海之所以能跟贾政惺惺相惜,在某个程度上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
其实贾滟对贾政的感觉并不坏,身为宁、荣两府里唯一一个品行端正,行事又比较靠谱的男人,贾政其实也很不容易。
品学兼优的贾珠已经病死,留下李纨和贾兰这对孤儿寡母。
既有贾珠这名优等生珠玉在前,也不怨贾政见宝玉喜欢玩弄脂粉时怒其不争。
即便是在贾滟生活过的世界,以人为本,尊重人的多样性,但绝大部分家长要是有一个像宝玉这样的孩子,即使知道他本性善良有才情,也是分分钟要被气死的节奏。
如今听林如海说起贾政的不易,默了默,干巴巴地“哦”了一声,“那……我住在荣国府的时候,多陪伴老太太和嫂子,也算是为二哥哥分忧?”
林如海忍不住笑了起来。
贾滟:“……”
难道她说错了什么?
林如海的声音包含笑意,“我与你说这些,不是为这个。”
贾滟坐了起来,看向歪在大引枕上的男人。
林如海:“玉儿在绛儿这个年龄的时候,我已经为她请了名师启蒙。若不是我今年冬天要调回京师,也该是要在扬州为他请一名业师在府里,为他启蒙。”
古时书香门第出身的孩子,启蒙都早。如果等到林如海回京都,一切都安顿好之后再为林绛玉启蒙,似乎是有些晚了。
贾滟也意识到这一点。
这个世界,不能像是自己生活过的那个世界一样,觉得只要孩子能安然长大,开心喜乐,父母就觉得很开心。
尊卑分明的世界里,父母尚在的时候,固然能安然长大,父母一旦不在,也该要有顶门立户的本事。
贾滟不知道林绛玉以后会怎样,因为未来不可知,才更要重视他的成长。
他日后要是能像父亲一样,科举入仕,他的姐姐以后即使嫁人,也更有底气。
如今林如海提到林绛玉的启蒙之事,贾滟顿时回过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