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的书房很大,黑漆漆的吓人。
案桌上的油灯一点,环顾四周感觉更黑了,剪刀往阴影里一站,就看不到他的人了。
李二背着手,用脚踢过来一个蒲垫,下巴指了指,颜白盘腿坐在垫子上,支踵都没有,颜白选择盘腿而坐。
过了半响,李二突然叹了口气,淡淡道:“墨色,你说这次我大唐是蝉还是黄雀?
你说,就在朕准备去泰山之际,薛延陀他们就来了,不光来了,而且来势汹汹,同罗、仆骨、回纥、袜鞴这些也都缚其尾翼。”
颜白轻声道:“陛下是在担心他们?”
李二笑了笑:“他们?你口中的他们是指谁?”
“山东那批人,还有高句丽!”
案桌上的灯太低,颜白只能看到李二的身子,看不到李二的脸,也无法从李二的脸上看出他的喜怒哀乐,更无法去猜他的心思。
这种感觉让颜白觉得很别扭,总是不自觉的想起在大理寺坐牢的日子,那时候总是看不到窗户外面的世界。
“讲讲,随便讲,大逆不道之言也可以!”
颜白最喜欢讲大逆不道之言了,闻言挪了挪屁股,然后说道:
“山东的事情其实说来陛下还是太仁慈了,说句大逆不道之言,您现在不解决,等到太子今后上台依旧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李承乾不如我?”
颜白笑了笑:“不管这话太子听到了开心或是不开心,太子今后不如您那是必然的!
您是从军伍一点点的爬上来的,渭水之耻您仅用了三年,再到如今的盛世您也只用了十五年,您的经历堪称传奇,至于太子……”
颜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守成可以,但要达到您的这个地步,除非天下再乱一次。
然后他力挽狂澜,灭十八路反王,再用短短的十多年铸造盛世,如此,太子也就达到了您的七八分了!”
“剩下的二三分呢?”
“太子的性子有点急,没有您能忍!”
“何以见得?”
“让魏公逮着他骂一次,看他能忍住不。”
“那他今后作为皇帝呢?”
颜白搓了搓手:“这个臣就不说了,这也不是我能说的话。
反正我现在是陛下的臣子,陛下没安排之前,我就打算这样,这样挺好,虽然别人说我如今满身的铜臭,但佛家不是有言么?”
“什么言?”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啊!”
李二闻言好奇道:“这是谁说的?出自哪本书?哪个高僧?”
颜白一想,估摸着这句话还没出来,赶紧道:“一个和尚,说了您也不认识,是这么一个理就行了!”
颜白听到了李二笑声,紧接着李二说道:
“前年商讨氏族志的时候,你说的法子很对,我也好多次想那么做,可最后我还是没做,就如你刚刚所言,其实这一切都难言之隐。”
“玄武门的事情么?”
李二闻言许久都没说话,过了片刻,李二突然敲了敲桌子,书房内最大的那盏灯突然亮起。
随着灯光铺满整个书房,颜白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李承乾靠着书架,长孙无忌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已。
这李二到底要做什么呀。
李二没有理会颜白惊骇的样子,继续道:“你胆子挺大,还真敢说,不过你猜的也是对的,玄武门的事情不光彩。
如你所言,名正言顺是我不可得之物,我为此也抱憾终生,所以,这也是我对他们多有忍让的缘故。”
这是颜白第一次听到李二主动谈起他对玄武门的看法,这也是颜白第一次知道他为什么对世家多有忍让。
原来,李二也会怕自已死后的非议。
见灯亮了,颜白就不说话了,李二笑了笑,于是跳转话题,忽然问道:
“如果给你一万军,以火器之威,能不能守住薛延陀东窜之军,给朕死死的压着高句丽,等朕腾出手来再彻底的灭其朝食。”
“火药不限量么?”
李二站起身,语气变得森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二十万斤,军政之事你一言决之,但朕要的就是让西北诸族彻底胆寒心颤,朕要的是彻底断绝高句丽和我大唐的联系,你能不能做到?”
“死的人太多了您不会在意吧!”
李二闻言皱起眉头,颇为疑惑道:“好好的一个读书人,你的杀心为什么这么大?”
颜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有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臣不觉得,臣只是在做心里想做的事情而已。
但,臣是读书人的心还是没变的,这叫此心不动,随心而行,我心里想这么做,那就这么做,谈不上杀心。”
李二笑了笑:“不要小看高句丽,这个弹丸小国从西汉立国起,到如今已经六百余年。
它亲眼见证了十二个王朝的兴衰交替,二十多代君主,历经两次都城被破,依旧活了过来,且越活越勇。”
李二瞟了颜白一眼:“你这次遇到的人怕是比薛延陀的先锋军更难缠。”
听人劝,吃饱饭,关乎小命的事情颜白还是很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