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泉已然站在宣府门前,随在一旁的还有宣氏正妻罗淑娴。
沈阙轻掀帷幔,宣德泉愁烦的情绪瞬间消散。
他满脸堆笑着走来,两手并拢谄媚道:“沈太师亲临,实乃陋舍荣光啊!”
沈阙温润浅笑,懒得接下这句奉承,收回手给小憩的崔雪时拭开泪痕。
宣德泉瞪着那帷幔落下,表面上冲着青峯笑嘻嘻的,心里头却在疯狂恶骂。
不就是个破教书的太子太师吗,竟不搭理他,在他门前神气什么啊!
亏得还是什么读书人!
马车内,崔雪时大汗淋漓,似困在噩梦之中。
双手紧握一起,全身瑟瑟发抖。
“崔雪时!无论你怎么斗都赢不了我,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阿瑾已经对你厌烦至极!瞧瞧你这张脸。”宋鸢的手拍在她脸侧。
“再瞧瞧你这双手!”
梦中...宋鸢死死拽着她的头发,将她砸在铜镜前。
崔雪时害怕地看着镜中那张老态发黄的脸,想用手摸却发现满手都是老茧。
“你拿什么赢我?他又凭什么爱你这个黄脸婆!!”
...
沈夫人扬起鞭子打在她脸上:“睡不死你,还不快起来干活!”
“婆母...我许是得了寒疾浑身无力,允我歇一天吧,叫宋鸢妹妹帮...”
“帮什么帮?鸢儿和南瑾已经回定州老宅拜祖宗去了,可没人帮你。”
她拖着病身在河边浆洗衣物,最终倒在水中,忽然一双手向她伸过来,她看清那张朦胧的脸,竟是宋鸢!
“姐姐也太可怜了...妹妹送姐姐上路吧!”
“不...不要!”崔雪时猛地推开那双手。
她登时从梦魇惊醒,也不知握上了什么软软的东西,眼底腥红,难以平复。
“别怕。”轻声犹如清泉抨玉石。
崔雪时顺着这道声音抬头,印入眼帘的沈阙...眉眼之中竟流露着别样情感。
她低头看去,自己握上的是他温热的手,他反握住她,“宣府到了。”
“好...”
崔雪时脱离掌心,重重擦去面上眼泪,拂平殷红裙衫弓着身走出马车。
她一梯梯走下马凳,回想起宣家的冷漠,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蔑视。
前头两匹骏马嘶鸣几声,接着蜷了蜷前蹄,似在给她助威打气。
她看向立在窗牖下摩挲着双手的宣德泉,面容颇寒道:“舅父,别来无恙。”
宣德泉当真是奸商‘典范’,身子肥胖圆润、大腹便便,长相浑透着奸滑狡诈!
他早些年间因恶赌成瘾,崔雪时的母亲亲手剜了他的左眼。
如今他左眼戴着罩子,另一只眼在看见她的那刻抽搐起来,他叉着腰呵呵道:
“崔雪时,你究竟要闹什么?你在沈家没闹够,又跑到我们宣家来扰清净?”
“你都要嫁出去了,还回来干什么?”宣德泉明知故问。
崔雪时笑了,“宣家也是外甥女母亲的家,我能扰舅父什么清净?”
“你以待嫁之身回这一遭不就是在扰我们清净?哪有姑娘家在未来婆家住了五年还回舅父家的道理!”
“女儿离家五年不是更合该拜见母亲吗?母既已去,我便只能来宣家拜母灵位,顺便...”
宣德泉等着崔雪时说出退婚且归还聘礼这几个字,他现在脑子里可有千万个驳她的法子。
“顺便什么?”他那小得像条缝的眼睛里全是期待。
谁成想,崔雪时轻轻“嗯”了句:“吃顿便饭。”
崔雪时说完就绕过宣德泉走进宣府,沈阙随在身后一道进去。
宣德泉哑口无言,和罗淑娴对望。
崔雪时走在宣府中,每寸土地仿佛都留着母亲的身影。
聘礼要归还,母亲也是真的想拜,前世她想回来,可沈家阻拦,宣家也不让她进门。
她在沈家那昏暗泥潭里辗转反侧,夜里哭了就想起定州风光,想起母亲、父亲和外祖母。
她想去宣家照顾年老的外祖母...
却猛然惊觉她已经和沈南瑾成婚两年,而她老人家早在他们新婚半年就离世。
可上辈子的她连葬礼都没能回来,只能听旁人说一句“已然盖棺入土”就作罢。
沈家捆了她整整七年!
眼下五年已无法追回,那她往后的人生就应当自由,绝不能重蹈覆辙!
“怎不见宣玉?”
罗淑娴道:“你表弟在府上修身养性。”
崔雪时了然,这是被罚了。
已到宣家祠堂,她两手举香朝着眼前‘宣娥华之灵位’三拜,跪在拜垫中磕头。
“雪时要来府上用膳,怎不将南瑾也一同带来?他今日归京也应来此和我们见上一面。”罗淑娴说。
沈阙守在祠堂门前,罗淑娴没得到回应也不敢多说什么。
沈家派了人来叫他们守好聘礼,说什么明日退婚不成,他们再送八十抬来。
她是商妻自也看得清时局,眼下沈南瑾凯旋军功在身,皇帝还未封赏。
往后若是崔雪时嫁入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