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从入定状态中脱离,睁开眼时,就见到一个捂脸托腮、在思考人生的小团子。
小小的一团,脸上的神色却是成人才有的落寞,他心里一揪。
发生了什么?
“小鱼儿,你在想什么?”容与下意识发问。
“呀,哥哥,你调息完啦!”
桑榆兴奋地晃起两只小脚丫,因为是坐着的关系,像在地上划水的两尾鱼儿。
容与忍着笑,小心地托着她,站起来,让她的脚丫子能有更多晃荡的空间。
“无聊了吗?”容与温声问。
此时他才有空细想,过去三年,自己陷在幻境里,桑榆一个人待在里边守着他、努力找寻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没有熟悉的人,没有熟悉的景物,她会害怕吗?会不会一个人偷偷地哭?
他脑中瞬间浮现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空寂无人的幻境里崩溃大哭,眼泪糊了一脸却无人安慰。
那该多失落。
他恍惚记起,那日他被拖入新的幻境时,是在一个夜风冷寂的夜,悬崖料峭,她那时会有多无助……
桑榆却摇摇头,“我在等哥哥呀,不无聊的。”
这样贴心。
容与细细打量着她,试图从她云淡风轻的小脸上看出什么花儿来。
她的心智真的只有四岁么?
他们日日将她当作四岁小孩儿,却没问过她,她的四岁会不会跟他们以为的不一样。
容与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这个全学府之前没人想过的问题。
越想,他的心越冷。
若是这样,他们一直以来是不是都是错的?
心下微颤,容与捧起桑榆的小脸蛋,让她视线和自己平齐,“小鱼儿,告诉哥哥,平日里我们无意间是不是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呀!
桑榆下意识摇头,对上容与温和哀伤的目光时顿住。
要说实话么,她又犹豫着点点头。
还真有,容与的心仿佛被泡在加了醋的海水里,又酸又涩。
“可以告诉哥哥吗?”他温柔哄道。
桑榆小手跟着一点一点,真的开始数起来。
她的手弯一下,容与的心就颤一下。
桑榆点点食指,“父亲跟我说不是因为我才推迟闭关的,他明明就在撒谎。”
她好像很伤心,眼圈都有些泛红,“他跟我们说好孩子是不能撒谎的,但是他这个大人为什么要撒谎。”
容与哑然,在他看来,桑叔父的做法其实没什么错,但这样做在桑榆眼中却有那么大的问题吗?
她都伤心了。
容与抚着她的小脸,“再有十四年,我们就可以出秘境了,桑叔父那时也出关在等你了,我们跟他好好说说好不好?”
他们需要在单洲秘境里历练二十年,桑一廷闭关也需要二十年。
为了能提前迎接女儿归来,他等不及单洲秘境开启的那一日,就提前三个月闭了关。
桑榆也想到了这个,她点点头,软软道:“好。”
她依赖地将头靠在容与肩上,嘴巴嘟起,“我说不过父亲的,到时候哥哥可要帮我。”
容与温声应好,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安抚着她。
“还有吗?”桑叔父做错了,那我呢?这么多年来我是不是也有让你伤心的时候?
“还有哥哥。”
当面说人坏话,桑榆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声音略有些小。
温热的吐息落在容与耳边,他身形一僵,他真的也有。
“哥哥做错什么了,小鱼儿你说出来,哥哥改好不好?”容与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他心里有些疼,小鱼儿在学府里那么乖巧文静,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原因?
她在进入秘境之后渐渐变得活泼,是不是意味着,她有在慢慢摆脱过往对她的影响?
这是好事。
容与一边想,一边提着心,等待着桑榆的宣判。
桑榆的话却出乎意料,让他不禁一愣。
“哥哥没有做错什么。”桑榆的声音一贯的轻软,像一团在蔚蓝天空中自由飘荡的浮云。
“是我让哥哥为难了。”
浮云凝聚起来,像是要落下一场雨。
她哭了吗?
容与抬起桑榆的头。
桑榆没哭,但是脸色很差,一向纯澈的双眸有些黯淡。
她在难过。
带娃带了二十多年的容与瞬间便判断出她的情绪。
“小鱼儿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容与轻声问道,眸光很温和,安抚地揉着她的头。
桑榆眨了眨眼,“哥哥总是紧绷着不能放松,今日出了幻境之后还哭了。”
竟是这样么?
他以为自己将情绪掩饰得很好。
没想到她竟这样敏感。
容与很快意识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鱼儿对我们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对吗?”
桑榆点头。
仿佛有盆冷水自容与身后兜头泼下,他竟错得这样离谱。
桑榆有桑族的言灵天赋,觉醒的血脉之力越多越强,她越可以轻易察觉到身边的危险和他人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