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良把两个丫鬟带到一间紧闭的屋子前,先是敲门向内禀报了一声:“主子,丫鬟来给先生送饭了。”
隔了一会儿,屋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青色内侍服,头戴黑纱帽的白面无须男子出现,冲两个丫鬟往里抬了抬下巴。
秦瑶看得一挑眉,这里怎么会有个太监?
那吕良口中的主子,不会是东宫那位吧!
国师府内的重重守卫突然就解释得通了,还有濮院暗处那三位内功高手,原来是为了保护这位贵人。
丫鬟低着头,很守规矩的把食盒拿了进去,从头到尾眼珠子都没有斜一下,先把食盒打开,由那位内侍用试毒器具一一查验,确认无误的同时,两个丫鬟暗暗舒了一口气。
她们也想不明白,明明国师府内这么多护卫,为何还要担心有人下毒谋害先生。
不过今日屋内来了一位贵人,任务完成,还是速速退下为妙。
食物送到,两个丫鬟低垂着眉眼冲屏风方向屈膝行了一礼,倒退着,一路退到门口,这才转身快步离开濮院。
内侍把食物端到屏风后,里面是一间和寻常屋子不太一样的卧室,屋内一应家具都很简朴,看起来甚至有点旧,而且形制也怪,起卧家具高度统一,到处都是扶手和木板垫起来的斜坡。
在屏风旁,还停了一辆木轮椅,车轮看起来磨损严重,像是什么破烂货。
这屋里的桩桩件件,出现在气派的国师府内,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内侍看了眼坐在床前的青年男子,三十岁左右,身着圆领浅黄绸衫,腰束玉带,头戴同色冠,面冠如玉,一双凤目微微垂下看着床上的人,满是不忍和仁慈。
这样一个儿郎,通身的贵气,满眼仁慈平和,完全看不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这种近乎天真的气质出现在一国太子身上,实属少见。
从他平和的神情就能够看出来,这一定是一个得到了很多偏宠,安全感十足的人。
“先生,您起来用膳吧。”百里庆阳好声好气的对床上闭目躺着不肯睁眼的老人轻唤道。
内侍也在旁笑着说:“殿下亲自给先生带了擅长家常菜色的御厨过来,做了一道青豆烩豆腐、腊肉炒笋,还有先生最爱的稻香鱼。”
他本意是讨好一下,不想床上躺着的人半晌都没吭一声,像是睡死了过去。
但那眼皮下转动的眼珠却暴露了他本人其实非常清醒的事实。
只是老人的呼吸稍显短促,整个人也是恹恹的,身上还有苦药的味道在萦绕,一副死气沉沉之像,看得人心惊。
百里庆阳叹了一口气,又无奈又有些气闷,“先生既不肯吃饭,也不肯就医,是想把自己活活饿死,令本宫愧疚一辈子吗?”
这话就严重了,堂堂东宫太子话说到这份上,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公良缭不得不睁开眼,沙哑虚弱道:“殿下言重。”
百里庆阳一喜,忙招手让内侍把饭菜端过来,期待的看着公良缭,“先生不若试试?这厨子手艺还是不错的。”
公良缭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眼睛费力的斜了一眼,那托盘里的东西,经过这一路的折腾,早就没了刚出锅的热乎气,他看一眼就觉得没有胃口!
但那混账国师搬来了太子殿下,他无论如何也不好太过。
公良缭哀叹一声,勉强撑起已经轻瘦许多的身体。
屋内的两个仆从赶紧上前将他扶着坐起来。
光是撑起身坐在床上这个简单动作,都把公良缭累够呛,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毫无血色的唇轻张着,大口吸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一张破了皮的大鼓,被风肆虐发出的悲鸣。
公良缭那双本该透着睿智戏谑的眼睛,已经失去最后一点微弱光彩。
他真的想,就这样死了算了。
但他不能,若他此时死了,朝堂上定有一场浩劫。
可他要是还活着一天,就会被国师那混账利用一天。
死或不死,他都难受得想死!
不吃饭,不就医,不过是他眼下唯一能做出的反抗罢了。
想到这,公良缭都被自己气笑,他这般苦苦煎熬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百里庆阳示意仆人给公良缭喂饭,自己起身负手站起来,打量这间国师用偏远乡下带回来的物件布置的屋子。
这种家具,这种木料,他幼时也曾用过,现在想起来,那段一家人一起挤在小小土屋里躲避追兵的日子,就像是梦里一样。
那时候的父亲只有母亲一个女人,长姐还是哪个扬言要打下整个江东四州,不知天高地厚的蛮横少女。
而他母亲说,男孩子不用想太多,好好长大就好,怕累以后就做个闲散贵公子,怕苦就让长姐多送他几个手下伺候着。
反正他什么也不需要操心,只要管好自己就行。
习武坚持不下去也没所谓,男孩子嘛,不用太努力。
读书觉得累也没事,能写会算就够了,不需要像你长姐那般,还要辛辛苦苦证明自己,才能以女子身份在一众部下中得到尊重。
所以,母亲总是对长姐格外的苛刻,样样都要她做到第一,一旦不成,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