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韶顿住脚步,“就他自尽,还是……”
“就他自尽。”羽林卫快速回答。
陈韶脚步一拐,边往大牢方向走,边问:“怎么自尽的?”
“用他的腰带悬在栅栏的横木上,背抵着栅栏,坐着自尽的。”羽林卫语速很快,话里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因是角落处,又是稻草堆上,兄弟们都以为他躺着睡不习惯,才坐那睡着,都没有警觉,没承想他就那么死了。”
“坐着还能自尽?”蝉衣稀奇。
陈韶没有搭话。
大牢的地势低洼,修建之时又特意往下挖了十余步梯子的高度,加之窗口窄小,因而尽管是白日,牢里依旧昏暗一片。
羽林卫已经点好火把在门口等着,陈韶在火光的照耀下,沿着石梯快步下到牢房,穿过宽阔干净的外牢大厅,进入逼仄的内牢。
内牢空气憋闷且带着各种骚臭,陈韶微微皱一皱眉,又快速扫一眼各个牢房内引颈张望的犯人,便进了关押胡庆鲁的牢房。
为避免他们串通,胡庆鲁与司户曹的佐、史都各自一个牢房。胡庆鲁的牢房大概有两个平方,靠着外墙的左侧,也就是他自尽的一面潦草地铺着一层稻草,另一边则放着一个马桶。胡庆鲁坐在稻草堆中,背靠着与另一个牢房相隔的栅栏,歪垂着脑袋,脖子处露着绷紧的腰带。
另一个牢房没有人。
陈韶上前用脚扒开他周围的稻草,发现他并没有坐在地上,屁股距离地面大概还有个六七公分。再看向他腰带吊着的栅栏,栅栏是以十公分宽的木材拼建,再以同样宽度的横木固定。横木与横木之间,隔着大概一米的距离,他的腰带就系在第二根横木位置(第一根横木贴地)。
目光从栅栏上收回来,再次看向胡庆鲁。
胡庆鲁的头发与平常一样,整整齐齐的用白玉冠束着。外裳散乱,内裳与鞋裤齐整。双手自然地垂落在身子两侧,手指尸斑明显,指甲紫绀,甲缝有泥土。双手垂落的地面,布着少许的抓痕。双腿绷直在地上,有不少踢蹬的痕迹。
蹲身看向他歪垂的脸,能见到面部僵白,嘴唇紫绀,眼睑结膜有少量的出血点。
身体尚有余温,结合体表的各种症状,死亡时间在三个小时内,也就是全书玉起床前后。
“看这地面痕迹,”蝉衣问羽林卫,“他自尽时,你们没有听到什么声响吗?”
羽林卫面色惭愧地齐摇头。
人已经死了,再追究这些也没有用。陈韶起身,又后退几步,泰然吩咐:“去个人跟你们将军说一声,暂时不要歇息了,立刻带人包围胡家!”
先前向她禀报胡庆鲁自尽的羽林卫去后,她又继续吩咐:“将他的尸体放下来,搜一搜,是否藏有什么证物。”
两个羽林卫迅速上前,拿剑斩断腰带后,放下尸体,从上到下搜了两回身,除了搜出几两碎银外,就什么也没有。陈韶对此并不意外,在让他们将尸体送去徐家,又让他们照常将司户曹的佐、史带去二堂后,便出了大牢。
天色依旧灰蒙蒙的,似乎有下雨之意。
蝉衣站在陈韶身侧,跟着她一起看了两眼天色后,感慨道,“想不到胡大人平时软软弱弱,自尽的时候倒挺有决心。”
悬梁自尽,蹬掉凳子后,人悬挂在半空,想要反悔不大可能,但胡庆鲁想要反悔,只需要双手或是双腿稍稍用力撑住身子便可以了。可从现场的痕迹来看,他在整个过程中,都没有丝毫的反悔。
他是下定决心要结束自己。
这件事上,陈韶也挺佩服他。不过佩服归佩服,对他以死来逃避责任的做法,多少还是有些恼怒。
司户曹的佐有三人,史有五人,账史有一人。司户掌的是户籍、道路、过所、杂徭、婚姻、田讼、良贱等民事,佐负责协助司户参军胡庆鲁处理日常公务,史则负责各项事务的落实与核查,账史则类似商铺里的账房先生。九人都已经听说了胡庆鲁夜里自尽的事,知道大势已去,对过往所犯的罪行皆供认不讳。
陈韶没有急着处置他们,在让蝉衣将他们的罪行一一记录在案后,转而问起了有关青玉的事。
九人都曾向胡庆鲁买过青玉,不过买的都是第五类青玉,即刻有莲花纹,但玉料较差的青玉。胡庆鲁手中的青玉,则是买自雷德厚,而雷德厚手中的青玉,又是买自文家与任家。
同丁立生和赵鳞一样,雷德厚与胡庆鲁手中的青玉,除了卖给他们之外,也卖给了不少洪源郡的富户与秀才。
在让九人将那些富户与秀才的名字写下来后,陈韶便让羽林卫将他们重新关去了大牢,等他们离开,又立刻让人按照名单将人请回太守府。
“雷大人来了,已经在二堂外等了好一会儿。”蝉衣朝外看两眼后,小声提醒。
陈韶虚虚朝外看上一眼,并没有见他,“你去将书玉身边那两个人,请一个过来。”
蝉衣去得很快,回来得也很快。
陈韶没有客套,提笔写下司户曹九人的名字递给跟着回来的许明超道:“立刻去找沈当家,同他一起看管好这九人的家眷,从即刻起,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外出!”
许明超拿着名单离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