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方才长吁一口气,感慨道:“还以为待会又要打一架,我昨天的气还没缓回来呢!”
“哈哈哈,想必,这位仁兄便是昨日抢我玉佩之人,我认得你的体态。”童耀直至这时才招手示意来客入座,又问道:“昨天那位姑娘哪里去了?”
白凤道:“她在花田上,估计现在正玩得开心?”
“噢,是吗?”童耀登时站了起来,凭栏观望,回道:“白公子,你能叫她过来吗?鄙人接下来想要倾诉的事情,我想听听更多人的想法,特别是那位姑娘,她可是拿到瑕妹的银簪!想必,她身上一定有过人之处。”
“遵命。”白凤说罢,当即离席去把慕容嫣和紫钗带回来。虽说两个姑娘看上去都挺不乐意的,但她们还是一一向童耀行了礼。
童耀见万事俱备,随即喊来小厮,驱散了凉亭周围的卫兵,只留下两个亲信在左右。只见其大饮一口茶水,然后站了起来,开始侃侃谈到:“想必诸位一定对我私下发军饷的事情有所了解吧?”
“只是略有耳闻。”白凤道:“不知其中有何内情?”
“我童耀身为童家长子,早早接过了军权,终日在外征战,一向只知道冲锋陷阵,为国、为家、为民杀敌立功。可是,我却万万没想到,最终自己居然败在了自家人的手里!”
“那时我还天真的以为,这连年的战乱当真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事实上,这皆是北镇镇将之间的捭阖之道,他们像赌徒抛洒赌注一样源源不断地将士兵送上前线,不仅军饷微薄,而且参与的全都是毫无意义的争端。”
“他们拉拢四野、他们争夺八方,得来了很多,却从没想到分给士兵们、分给百姓们一点一滴!我的父亲,我的二娘,他们全都知道,但是他们宁愿看见我花天酒地,挥霍黄金万两,也不愿看见我接济穷人一分一毫!”
白凤听罢,顿时领悟了三分,应和童耀道:“也即是说,童将军私发粮饷和体恤金的事情,是因为看不惯令尊的所作所为?而平日装疯卖傻,是为了骗过自己的家里人?”
“不,不仅如此!”童耀怒地猛锤支撑凉亭的柱子,继续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思索着——我童耀,到底为何而战?无数次亲手将别人的丈夫、父亲、儿子送上战场,带回来的却只有累累白骨……我不敢告诉我手下那些英勇忠诚的士兵们,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大大小小的数百场战斗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尽己所能,帮帮那些死去士兵的家人们。我看见他们没有钱修缮破损的屋子,他们的妻子、女儿,被迫卖身求存,他们的儿子长得刚比麻袋高就要去当壮丁。于是乎,我开始疯了似的给他们钱、去极乐楼买下他们的妻子和女儿、给他们的儿子背最轻的货……”
童耀话到此处,终是泣不成声,其悲天悯人之情怀感染了在座诸位,两个与他共患难多次的随从兵士更是同样热泪盈眶。
凉亭里面还在煮着茶,滚滚热气腾腾上升,茶水沸腾的声音一度盖过了人的说话声,他们沉默许久。
紫钗见童耀恸哭至此,突然关怀地问道:“童将军,你不必这样自责的,你看那些茶农,他们笑得多开心啊!他们内心肯定是很感谢有你们守护着他们。”
童耀擦了擦眼睛,看见了仍在工作的茶农们,他们为自己还能安详度日而感到由衷的欣慰,脸上无一不在洋溢着灿烂的微笑。
同时,他也看见慕容嫣头上的银簪,不禁感慨道:“原本这些话,我想讲给瑕妹听,她却生怕我被父亲和二娘指责,一直避而不见。慕容姑娘,你认为,我还能怎么办呢?”
“童将军,紫钗妹妹说得不错,你看得见他们的笑容吧?”慕容嫣如是答道:“反正,我是很愿意看见的。”
“嫣儿?”白凤回童耀道:“童将军,请恕我等愚钝,对于此等家国大事,的确没能有太好的法子。”
“是啊,我们只是一介江湖莽汉,哪有那个能耐做这等决定万民生死的事情……”苏青紧接着冷嘲热讽:“童将军,怕不是找错了求助的人。”
“不,我们有!”慕容嫣对苏青训斥道:“据我所知,童将军的父亲和二弟都还在御夷镇吧?也即是说,家里只有你二娘辈分最长?”
“是,平日里都是二娘在住持家事、辅助政务,她的话,我不得不听。”
“那事情就好办了,现在,我们只需要取得你二娘的信任,就能让你在这段日子里重新掌握军政大事。”
童耀听得两眼发昏,只觉得这件事几近不可思议,因为他的二娘一直希望自己的亲生儿子童懿取代童耀的位置,但是这件事情事关家事,不便声张,他便敷衍着答道:“此事,简直是异想天开!”
话毕,童耀踌躇半刻,径自先行离开花田。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对前程感到绝望而无助溃逃,唯有慕容嫣嬉笑着说:“他现在,肯定是回家问候自己二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