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失哈奉旨,至张安世处。
只是这一次很特殊,亦失哈是半夜出宫的。
瞧这家伙鬼鬼祟祟的样子,张安世不得不穿戴一新,请亦失哈至王府正殿。
随即道:“难怪人们都说,厂卫无孔不入,这厂在卫前,东厂有此名声,可见这定是公公您教导有方啊。公公的身手不错!”
亦失哈道:“休要说闲话,有陛下口谕。”
张安世这才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请公公宣下。”
亦失哈道:“上谕:河南、关中、湖广等地告急,疑有奸贼作乱,张卿得旨,立行密查,调动锦衣卫人等,揪抄乱党,钦赐尔先斩后奏之权,不得有误,钦哉!”
这一道口谕很是简短。
可事情越大,口谕就越简短。
张安世听罢,立即明白了圣意。
陛下那边,应该已经得到了东厂的奏报。
显然已经震怒。
所以这才决心,放张安世出场。
张安世皱眉。
亦失哈道:“陛下也知道很难。”
张安世落座,道:“亦失哈公公,陛下还说了什么?”
亦失哈道:“现在最难的,就是参与之人甚多,所谓法不责众。何况现在各地大灾,灾情如火啊,再这样下去,每日不知饿死多少人,他们也仗着如此,认为朝廷投鼠忌器,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掀起大桉,对于赈济就更为不利了。”
“陛下想要的,是既不教灾民们饿死,也可教这些贼子死无葬身之地,还要确保不会有人为之蒙冤。所以这事,既要快,又要准……”
张安世点点头道:“陛下果然圣明,一语道破了天机,要准,要快,还要一网打尽,此三者,难,真的太难了。”
亦失哈深深地看了张安世一眼,道:“现如今……最可怕的是……国库已经几无钱粮了,所以若不能追赃……只怕……”
张安世挑眉道:“这样说来,这岂不是难如登天一般?”
“确实是难如登天。”亦失哈正色道:“也正因为此事难,难如登天,所以陛下才希望芜湖郡王殿下,能够尽心竭力。此事非同小可,办得好,则是苍生之幸。可若是办的不好,则……动摇国本,饿殍遍地,奸臣贼子,则可肆意逞凶。”
顿了顿,他接着道:“陛下还说啦,此事……虽托付芜湖郡王殿下,可他也知此事难如登天,殿下只需尽心即可,若是实在不成,也绝不加罪。”
张安世道:“陛下于我有知遇之恩,所谓君要臣辱,我便拼了性命,也一定竭尽所能,请公公回禀陛下,张安世愿赴汤蹈火。”
亦失哈满意地点点头,暗暗松了口气,张安世这番话,总算可让他回去交差了。
亦失哈道:“殿下打算怎么做?”
张安世道:“公公在教我做事?”
亦失哈干笑:“不不不,别误会,奴婢的意思是,殿下……这些乱臣贼子,遍布关中、河南、湖广,此数千里的地,他们所藏匿的粮食,更不知在何处,殿下可在直隶这边畅通无阻,可一旦深入到天下各府县,只怕就难有作为了,锦衣卫的人手虽是不少,可真论起来,这灾情紧急的地方,牵涉四省二十七州府,三百五十余县,数千上万的市集,就算是将所有的锦衣卫,统统散出去,也不过是大海捞针……”
“殿下,陛下和奴婢都为此而担忧,天下的事……最坏的就坏在这法不责众上头,数千上万之贼子,彼此勾连,不,甚至可以说,他们根本不曾勾连,而是彼此默契,却仿佛是相约了一般,做出最恶的事。”
亦失哈倒是个聪明人。
这里头……最大的问题,恰恰是这些人还真没有勾连一起。
他们只是根据自身的利益,做了同一件事而已。
倘若是乱党,倒还好办,只要抓住一个骨干,严刑拷打,就可拷问出同党,而后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现在的情况,却恰恰相反,你抓住一个,十个,一百个人,也没有用,你杀了他们全家,也找不出其他人来。
何况,若是当真直接大开杀戒,用处其实也是有限,而且杀的越多,越加人心惶惶,他们毕竟是地头蛇,把持着地方上的言论,若是这时候,暗中布置爪牙,鼓动流民造反,那么局面可能更加糟糕了。
这么多的流民,本就是干柴烈火,就差一个火星子了,流民们消息闭塞,没有任何外界的渠道,只知道自己肚子饿了,知道自己妻离子散,知道自己饥肠辘辘,现在之所以这数省之地尚还处在大明之下,恰恰是因为,这些‘乱臣贼子’们需要大明这个招牌,以代表朝廷的名义,震慑流民。
可一旦这些人都不要大明的招牌了呢?
到时无数流民被裹挟,官军即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弹压,可那时……原本该赈济的流民,如今却变成了要诛杀的乱民。
那么……还赈济个什么?索性派出官军,将这诸省之地干脆将所有人屠戮干净。
总不能赈济走到让大家少走几十年弯路,与其给百姓吃喝,教他们活下去,结果却是一步到位,教这数省无人,也就解决了灾情吧。
这也是朱棣认为情况十分危急的原因,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