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为她亲手做的玩具。如果不知道玄机,旁人只会当做是一个皮影奇巧,按特定的方式开启,匣中则另有空间。
辛苦偷来的东西,都被她藏在匣子里。
姬萦回宫后染上不少坏习惯,偷东西便是其一:御膳房的烧鸡,内务府的金丝炭,十一公主的夜明珠……她不光是因为需要才偷,偶尔出于报复心理,她也偷。
自从母后把自己关在静思阁不问世事以后,再也没有人关心过她。
她不服输,不认输,以尖牙和利爪回应周围的敌意。
姬萦是皇宫里的一棵野草,在排挤和冷落中依旧野蛮生长。
“带公主离开。”竹乐将木匣推给姬萦,又将抱着木匣的姬萦推向一旁的南亭侍卫。
“离开?”姬萦大惊失色,“去哪儿?母后呢?”
姬萦的一连串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需要仰望的南亭侍卫忽然出手,姬萦后颈一痛,随即便和身体失去了联系。
……
“千雷机的秘密就藏在传国玉玺里,这是陛下醉酒后亲口所说。”
皇后面朝青烟袅袅后的佛像,神色平静地拨动手中佛珠。
她还未满三十,鬓边已有华发。
这些白发,有些是她被软禁在山寨时长出的,更多的,是回宫后在皇帝的猜忌与争执中生出的。
“我拦着你不要回宫,并非完全出于私心。帝王之心广深莫测,那是天底下最黑最暗,最险峻的地方。没有人能够掌控一颗充满猜忌的帝王之心,哪怕是帝王自己。”
牢山大当家的这句话,直到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其中含义。
当她明白的时候,已经很迟了。
威武将军率一万将士领受皇命,假借皇后开恩,奉旨招安之名,骗取大当家的信任。
山寨一夕覆灭,三千寨民被屠杀殚尽。
她在宫中得知此事时,连绵在牢山的火已烧三天三夜。
连尸骨都不剩了。
大当家虽有心强娶,将她软禁山寨,但六年间未曾强迫她一根手指。山寨劫掠来的华服彩宝,总是第一个送来给她们母女挑选。她的孩子,他视如己出,教她如何对付山林的野兽,教她如何徒手从溪流中打鱼,教她受伤时如何利用身边的草药为自己止血……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牢山寨覆灭后,她便搬进静思阁,再也没有踏出过院门。
她是个软弱的母亲,苟且偷生,或许就是为了今日。
“我已将千雷机的秘密告诉你,还望李公公恪守诺言,救公主一命。”皇后说。
李拥袖手站在屋中,唇边噙着一抹与侍奉皇帝时截然不同的自得笑意。
“娘娘放心罢,奴婢已派出南亭侍卫,定会将公主安然带出皇宫。”
皇后闭上眼,佛堂里只剩佛珠一颗接一颗拨动的声音。
肃杀的冬风从门外不断灌入,吹不散屋中浓烈的香烛气味。
佛像在高台上怒目圆瞪,李拥看了一眼,心虚地移开了眼。
“娘娘若没有其他事,奴婢便退下了。”他赔笑道。
皇后的沉默便是应许,李拥对着她的背影行了个礼,转身退出佛堂。
他是派出南亭侍卫带公主离宫,但却没保证,公主离宫之后的命运。
皇帝要杀的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李拥在皇后面前发了毒誓,若是有违诺言,下辈子也会是残缺之身。所以他钻了漏洞,命南亭处的心腹将姬萦活着带出皇宫,另找地方杀害后再剥下面皮带回交差,如此便不会违背诺言。
李拥难掩快意地走进盛放宝玺的天宝殿,命左右小太监退下后,走到放传国玉玺的玉台前,揭开了蒙盖的红布。
红布之下,是一尊咧着大口的饕餮玉雕。
似嘲讽,似威吓。
传国玉玺,不翼而飞。
李拥目眦欲裂,怒吼声像是尖叫:
“立即通报城门,拦下所有驾车离宫的南亭侍卫!”
“自然是赐给我!”
“当真?”
“我从不对母后说谎!竹乐姑姑,我敬你是母后身边的大宫女,哪怕你不喜欢我,我也从未对你说过谎话!”
“好!”竹乐大声道,“拿出来!”
她话音未落,一个人影从破败的门扉后走出。那人身材高大,年纪在二十多岁,穿着大夏情报机构南亭处的官服,从颜色来看,已是正五品的南亭侍卫。
姬萦一眼便看到他端着的木承盘,上面静静地伫立着一杯鸩酒。
“公主,天狗食日乃是大不详,钦天监已向皇上作出谶言,如今你和皇后娘娘,只能活一个。”竹乐说,“公主若——”
姬萦抓起承盘上的鸩酒,在竹乐和南亭侍卫震惊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她才十一岁,还没喝过酒,没想到第一次喝酒,便是鸩酒。
想到自己下一瞬可能就要七窍流血而亡,姬萦怒从心起,转身朝紫微宫的方向破口大骂:
“我死便死了!反正我也不想当这劳什子公主,你没把我当女儿,我也——”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便从身后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好了,好了,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