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越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窥视,黑影从院墙西侧跳下来,没留神踩到碎冰,摔了一个四脚朝天,头上的狗皮帽子掉在地上。
虽然看不清长相,但扁铲一样的脑袋,加上姜钰瑛略显尴尬的神情,表明了来人的身份——马楷。
“冻梨冻苹果,大串糖梨膏~”
听到小贩熟悉的叫卖声,齐越心里跳了一下,他隐约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嫖娼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在莲花镇这种小地方,如果闹得尽人皆知,无论是嫖客,还是姜钰瑛本人,脸面上都不好看。
正常来说,这种事只会在特定人群中传播,奇怪的是,卖糖梨膏的小贩,竟然一清二楚!
马楷是抗联工作队的人,虽然没有受过特工方面的培训,但起码的保密纪律会遵守,不可能逢人就讲,自己和姜钰瑛的关系。
另外就是,天都黑了,街上也没有路灯,沿街叫卖的流动商贩,大多已经收摊回家,这个小贩居然还不走,行为十分可疑。
难道是在盯梢监视?
综合零散的信息,齐越捋顺了思路,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很可能都在高克俭设计的“局”中。
首先一点,这次来莲花镇,必定会去学校附近,也必定会被马楷等人看见,之后马楷从姜钰瑛家里,“意外”发现了那份《满洲日日新闻》报,认出了报纸上的齐越。
其次,任何特工都一样,只要时间上允许,肯定会对缺乏经验的密探叮嘱一番,李永鑫家在西大街,而姜钰瑛也住在西大街。
只要齐越今晚出现在西大街,无论去不去管带胡同,都会遇见这个卖糖梨膏的小贩,原因很简单,小贩本就是许韬的手下。
即便齐越对马楷没兴趣,小贩也会想方设法,把情况透露出来,目的只有一个,让齐越心生怀疑。
——马楷一伙人的吃相,符合常年缺吃少穿抗联的状态。
在高克俭看来,以齐越的敏锐,联想到镇上的工作队,肯定对这些人的身份产生兴趣。
姜钰瑛的表现,同样令人怀疑,再怎么粗枝大叶的人,也不可能把所知道的秘密,告诉不相干的人——即便对方是一名警佐。
况且,许韬事先肯定会提醒姜钰瑛,就像齐越提醒李永鑫一样:我是你唯一联络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暴露身份。
很显然,这是一个局中局!
当然了,猜测终归是猜测,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小贩不回家,是想多赚一点钱,姜钰瑛说了实话,就是因为粗心大意。
是巧合?
还是阴谋?
概率上三七开,就好比一道选择题,在不知道答案的前提下,无论怎么选,都有可能是错的。
这些想法,在齐越的脑海中,只是电光火石的瞬间,他很快做出了决定,抓起烟灰缸在墙上用摩斯电码敲了几下:是抗匪!
这等于回答了赵振海的话。
——有人来了!
——是抗匪!
此时,那个黑影——马楷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帽子拍打几下,嘴里自言自语的抱怨着。
频繁出入一个寡妇家里,容易引来有心人的注意,而且工作队事情多,白天没那么多时间,马楷和姜钰瑛幽会,基本都是在夜里。
现如今,有牌照的技女,需要缴纳娱乐税、印花税和筵席税,按照级别标准不同,一共分为四档,税收约占收入的20%至50%。
暗娼的好处是,除了不用交税,还能省去每月去医院体检的麻烦,只要不怕染上花柳病,买卖双方都能节省一大笔开支。
因此,那些“艳名远播”的暗娼,收入相当可观,只要谨慎一些,没人检举告发,三五年的工夫,就能脱贫致富,过上体面安稳的日子。
姜钰瑛做这一行,虽然没有挑明,但马楷心知肚明,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每次夜里登门,他都会留意门灯,门灯亮了,说明待客空闲中,门灯关了,说明正在接客。
眼见来了客人,姜举人上了门栓,但姜钰瑛没把齐越当成客人,忘记了关灯,马楷也每没敲门,他不想惊动街坊四邻,直接翻墙进来。
来到东厢房门前,马楷正准备伸手敲门,赵振海从墙头纵身跳下,手上举着一支南部式手枪,低声喝道:“不许动!”
抗联的工作队,在人员构成方面,并无特别之处,无非是比普通战士多认识几个字,适合做宣传工作,加上持有滨江省身份证件,一旦遇到检查,容易蒙混过关。
就比如马楷,在枪口的威逼下,毫无应变能力,愣在当场。
“把手举起来,快点!”
赵振海慢慢靠近。
目睹这一切,屋子里姜钰瑛慌了手脚,赶忙对齐越说:“齐警官,穿蓝棉袄的就是马楷,拿枪的那个……会不会是土匪呀?”
齐越把茶几上的水果刀,塞到姜钰瑛手里:“拿着防身。”
“可他有枪……”
姜钰瑛很紧张。
正在这时,吱呀一声,上房屋门开了,姜举人听到动静,手上提着马灯,开门出来查看。
“谁?”
赵振海猛然转身。
见来人拿着枪,姜举人吓得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