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丰县与渭南县的交界处,芦棚搭起,正好一县一半,谁也没法说他们出县了。
虽然只是禁县令私自出县,但上佐们也得顾忌一点,没事也别乱出界。
地位有点不对等,马四垄应该与丘英起对话,却选择了柯斜这个下官。
邀请柯斜的目的,除了借柯斜吃跳蝻一事安抚渭南县子民之外,更是为了接待文学馆直学士盖文达。
(上一章盖文达的官职错误,已更正。)
美须雅貌的盖文达见到柯斜,一向严肃的面容如沐春风,轻拍着柯斜的手臂,得意地开口:“国子监出了你这长脸的,虽然是出自四门学,老夫也有脸面了。”
柯斜的举措无论对错、效率如何,至少是真心实意在做事,国子监的老家伙们也想沾点光、表达一下对学生支持的态度,便把当年与柯斜有过交集的盖文达推了出来。
盖文达由从六品上国子助教升为正五品上国子博士,在国子监仅次于祭酒与司业,正式跨入士大夫行列。
就算是当国子助教时,他的身份、品秩也直接盖过四门博士,这也是他当初支持学生间切磋武艺能通过的原因之一。
没有一定身份地位,说的道理再对,也是“正确的废话”,应该这样、应该那样,应该的事多了去了。
至于文学馆直学士,是没有具体品秩的,“直”通“值”,轮流上值而已。
但文学馆是当今龙潜时创立的官衙,能进文学馆的都是饱学之士,几乎都前程远大,个個都青史留名,人称十八学士。
可以确定,十八学士的学问至少是一时之选,但人品就有上下之分了,比如说许敬宗趋炎附势,后来被称为唐朝第一奸佞。
当然了,许敬宗人品是不好,节操向来为负,但也没怎么主动害人,名声臭是支持废王立武、家教不严、随意篡改史书所致,他的子孙也照样活跃在朝堂。
安史之乱时,最惨烈的睢(suī)阳之战,主将许远就是许敬宗的玄孙。
国子监生出来,混一个官身易如反掌,但还敢考明经科且拿得第六这个名次的就不多了。
天下藏龙卧兽,当年的状元孙伏伽出身万年县一法曹,不见得国子监就一定独领风骚——并不是最好的老师就一定能教出最好的学生。
柯斜的官声不错,抗旱、赈济搞得有声有色,不管怎样,说出去都挺有颜面的,所以整个国子监也有意借柯斜的名头在长安城中宣扬一番。
“司业想来,是老夫仗着资历抢了个先。”
盖文达的话说得好听,翻译翻译就是:本该司业来的,但司业与柯斜素无交往,所以,多少教过柯斜两天的盖文达来了。
柯斜轻笑:“博士来可正好,司业太高,学生可够不着。”
还是以学生自居,后面的话自然就更好深入了。
盖文达一挺身板:“圣令,停周公为先圣,立孔子庙于国子监,以宣父(孔子、孔丘)为先圣,颜子(颜回)为先师。”
国子监这样做,地方上的州学、县学当亦步亦趋。
周公就是姬旦,早年的先圣就是他,民间常说的“周公之礼”,周公就是说他,因为他规定了非夫妻不得交合的礼仪。
《周礼》也是他主编的。
孔子在历史上的地位,是儒生们一步步抬上去的,现在还不是他的最高峰。
有这一条,孔颖达、颜师古在群儒中本就突出的地位就更高了。
马四垄叉手:“渭南县领命。”
柯斜叉手:“新丰县领命。”
这是儒家的胜利,谁让他们掌握了话语权呢?
柯斜不可能提出反对意见,再怎么说他也算儒门弟子、既得利益者,怎么能端了饭砸锅?
再说了,祭谁不是祭啊。
盖文达笑着摆手:“这是私下聚会,又不是什么衙门,那么严肃就无趣了啊!话说马四垄,你不是要请老夫吃虫吗,虫呢?”
马四垄笑道:“渭南县供跳蝻,新丰县来烹制,学士来品评,当为一段佳话。”
周边的一些庄户,趁着歇息的时间凑过来看热闹了。
里正驱着十几名娃儿,各自提着半桶淹死了的跳蝻,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只是让娃儿们捉跳蝻,一人两三文钱就足够使唤了。
柯南梦率着几名小助手,掐头、去肠、清洗下铛,小火滚油,香味飘逸。
马四垄坐在渭南县一侧,鼻翼轻张:“香!就冲这香味,我赌它一定好吃!”
柯斜轻笑。
香是香,就是费油,好多庄户再三权衡,只能选择烤的。
坐到中间的盖文达左右瞅瞅,开口笑道:“你们还真谨慎啊!合着老夫这一腚就了两县之地,好大的腚啊!”
柯斜忍不住大笑。
盖文达在国子监是很严肃,那是职业素养,出了国子监就恢复了本性,很有趣一小老头。
不是公事,自然是能饮酒的。
柯斜一摆手,司法史蒋道理带人将一坛坛新丰石榴果酒摆到每个人面前。
坛是小坛,大约有成丁肚子大小,酒也是甜的、凉的,搭上刚刚出铛、洒上佐料的金黄色跳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