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的门迟迟没有关上。
荔枝红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走廊另一边韩东文的身影,站到里面太师椅的右侧。
她与杨柳青一左一右,并未坐下,只在太师椅两旁如同侍女一般静静地站着。
“既然来了,少侠何不进来坐坐?”
一个声音从太师椅的方向传来,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没有转身,没有露面,仍旧是望着栏下的大堂,只留给韩东文一个背影。
杨柳青仿佛正等着韩东文似的,也笑着转过头,看向韩东文的方向。
她面前的荔枝愣了愣神,转头望着白天那个少侠的身影,露出一副急切的神情摇头。
看到她摇头,韩东文的表情一下子却胸有成竹起来,他笑了笑,抓着长布袋子挺直了腰,居然就这么踏进了雅间当中。
同样有两把太师椅,那个背对着韩东文的男人也仍旧没有回头。
韩东文目视前方,看也不看地从杨柳青与荔枝红面前走过,一屁股坐在了男人身边的太师椅上。
“少侠好胆量。”
男人真挚地说。
韩东文长出一口气,仿佛仍在欣赏大堂内姑娘的表演一般,眼神望向大堂中间,缓缓开口:
“见海楼能在海州有如此地位,池某总算有了些见识。”
“哦?池少侠话里有话?”
男人仿佛真的在好奇。
韩东文一笑:“我自见海牙子下船,下船便成了莫须有的劫镖逃犯,这是不是见海楼的打算?”
“自然不是,见海楼与池少侠无冤无仇,怎么会莫名陷害池少侠?”
“不是陷害。”
韩东文侧过头看了杨柳青一眼,抬起手来。
杨柳青一愣,不知道他这是要干嘛。
“给池少侠奉茶。”旁边的男人开口。
韩东文自然再一次在心里感慨宫里要求之严。
茶递到了韩东文的手中,他吹了吹,接着说道:“不是陷害,你们要的只是一个劫镖的人,和我自然没什么仇怨,我只是只身上路,又倒霉叫你们选上了而已。”
一旁的男人不说话,等待着韩东文继续。
“我人到了你们楼里,这是阴差阳错,好在池某姑且有些钱财,于是你们的打算就变成收钱替我免罪比起把我当替罪羊抓了,倒不如又挣我这八个金元,再卖我这个人情来的划算,至于那劫镖的替罪羊,换一个人便是了。”
茶吹凉了些许,韩东文小口啜饮一下,咂了下嘴:“昔归老树,这茶泡的没水平。”
男人声音沉稳地开口:“这昔归树茶可是直奉泗杨,卖进三司和宫里的,连圣上平日喝的说不定也是这种茶,却还入不了池少侠的眼?”
韩东文一笑:“皇上爱喝的肯定不是这玩意。”
男人脸色有些黑,却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争论:“池少侠的猜测多少有些无凭无据了,但您肯照顾楼里的生意,日后应当也能在海州混得开。”
“是啊,我本以为就是这样了。”
韩东文身子往后一靠,叹了口气:“但这百花齐放夜,池某却很难想得通,随手可得的另一个劫镖替罪羊,怎么可能找上张四海的?”
男人不说话,他身侧的荔枝却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张四海是你们楼里姑娘的家人,怡红楼再怎么爱财,也不至于将手伸到自己姑娘头上你们若是长久这样干了,哪里还有今夜这样的百花愿意在怡红楼里呆着的?”
他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一边,仍旧看着栏下的大堂:“所以,怡红楼,不,见海楼图的不是荔枝赎身的那点钱财,而是叫她仍旧留在今夜百花齐放,仍旧让我看到,备着人同我叫价,笃定我这个冤大头会觉得诧异,一掷千金与她相约,甚至替她赎身,我说的对么,掌柜大人?”
韩东文最后一字一句地说完,终于转头正眼看向这个男人。
这是个面相极为普通的男人,三十岁?四十岁?
不清楚,虽然穿了一身名贵的衣服,似乎却没有什么气场。
“池少侠说了这么许多,该口渴了,若不爱这昔归树茶,我叫人重新沏过。”
这怡红楼掌柜露出笑脸来。
韩东文嘴角上翘,摆了摆手:“不必,我只是想见识一下您这位在海州能只手遮天的怡红楼掌柜,只可惜我身上其实并无什么钱财,货真价实的穷光蛋一个,不然就算叫贵楼挣去了,能交上您这位朋友也无可厚非。”
“少侠花大钱的时候不拘小节,有这样的心境,若是事事都能料对,富贵只是早晚的事。”掌柜笑说。
韩东文本是笑着的,听他这一句话后,眉毛却微微上扬几分:“掌柜所说的意思是,池某是有说错的地方了?”
“错了。”
一旁的杨柳青开口,脸上已经满是笑意。
韩东文望着她的表情,迟疑片刻眨了眨眼,忽然恍然大悟。
“池少侠机敏过人,短短半日能看出这许多,已经是人中龙凤,若是苛求你万事无错,实在是过分了。”
那“掌柜”站起身来,恭敬地合拢双手朝着韩东文一鞠:“小人并非怡红楼掌柜,应掌柜所托与池少侠摘花竞价,还请少侠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