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必操心,这都是公中的银子,来来往往都是有账目的,等我回去退了这二十两银,袭人难道还能再寻我什么晦气不成?我可不是那等贪墨公中的浅眼皮子……”晴雯素知云珠防着袭人,见她如此沉思状,也顺着今日的事情捋了一遍,自觉没有错漏,这才斩钉截铁的宽慰道。
一抬头,就见珍珠提着一只包袱皮,作势要往车上来,嘴里还絮絮叨叨道:“可是等久了罢,怪我怪我,非要去退那劳什子素肉,若不是手里还捏着发奉,只怕那老板就要不认账了!”
“商人逐利,人家钱都吃下去了岂能再由得你叫他吐出来?我便说,多花几百文叫大厨房做就是了,何苦自己去买?”晴雯接过珍珠手中的包袱皮,又转脸同珍珠交谈,一把将人拉上车,拍拍多官就说可以走了。
车子一动,云珠立时回过味来,大喊一声:“发奉!”
车里两人俱是一惊,纷纷捶她说她吓人。
来不及多说,云珠抬头就喊多官将马车停下,疾言厉色对着晴雯道:“我适才看这墨盒子里没有发奉,为何不要?”
发奉就是古代版的税务发票,上头清晰的记录着什么东西多少钱购于何地,在没有详细说明书前,这发奉既相当于商品的身份证,又相当于购物凭证,只有贱卖或是黑市上见不得人的商品才会没有发奉。
晴雯一愣,“不要发奉,可以便宜二十两哩,二爷如今全靠老太太私底下接济着,咱们做下人的,哪能那般大手大脚的花销?”
珍珠也跟着点点头,主子打发下人出来买东西,若是得了便宜好货,虽嘴上不说,可心中也是赞同此举的,于是也跟着劝谓道:“是极,云珠年纪小,不懂得银钱一道,晴雯此举。便是老太太也挑不出错的。”
“我看不见得,你没有发奉,回去谁知道你花了多少钱呢?说不清楚岂不是更添麻烦?”多官听了始末,忍不住开口点评了几句。
他常年在外院奔走,自然知道有些偷奸耍滑的小厮胡乱报账,更有甚者,联合伪造发奉,套取现银……
对于多官的说法,云珠赞同的点点头,又细分析道:“我也是这意思,今儿你出来买墨,原是二爷随口派的活计,并未指定要你出门采买,若没有官面文书拿回去,岂不是人家说什么是什么了?毕竟你也拿不出佐证来不是?”
珍珠不常在绛芸轩走动,是以不甚清楚晴雯同袭人的过节,就更不能明白云珠嘴里的‘人家’,是在意指袭人。
她一脸懵圈的坐在车内,看看云珠又看看晴雯,嘴上张了张,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
虽不清楚绛芸轩内的弯弯绕绕,却知道下人之间并非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和谐。云珠又自来心细,定不能无故说这些,于是按下话头,看着晴雯做思索状。
天光渐暗,有货郎沿街叫卖着今日的残余,来来往往的大减价吆喝声不绝于耳。晴雯思来想去,嘴里轻声道:“可若想要发奉,那老板定要我补齐剩下的银钱,这不是…..白白浪费了?”
贾宝玉虽是少爷,可到底是晚辈,且不占嫡长,眼下尚没有支配国公府财务的权利。
也正因着如今上学,公中才提了他的月钱,从前不过二三两的月钱,如今为着笔墨纸砚又足足涨了八两。
可加起来每月也不过十两上下,而今日这一忽儿就节省二十两银,足够给贾宝玉再发两月月例。也正是如此,晴雯才贴心的想要给他省下来。
“不对,这算法不对。”云珠摇摇头,心里打着腹稿,想着怎样说才能让晴雯明白,若今儿没有发奉,回去报账就是给自己留了个隐患。
贾宝玉是个手松又宽和的主子,自不会多纠结这里头的内情。
可袭人不是个宽和的“管家”,若袭人借着这个由头发挥,虽不能直接对晴雯造成什么伤害,可积毁销骨,任由下人间传扬这类“小事”,同样的事情再来几回,晴雯便是混身长嘴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