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刘表病重,荆州官员受蔡夫人阻隔,难见刘表音容,内外消息几经过手往往不能切实传达,公子刘琦为继母所不容,老父又偏宠幼子刘琮,处境也愈发艰难起来。
这一日刘琦问候过蔡夫人,言语中小意请求留下为父亲侍疾,蔡夫人闻言眉心一挑:“琦儿一片孝心,母亲皆看在眼中。只是一来先前郎中说主君这病只能避光静养,受不得一点儿风,二者主君刚服了药,如今好不容易睡下……琦儿纯孝,想来也不急于这一两日的表现吧?”
刘琦听蔡夫人话中多有讥讽,心中不平之气顿生,但终究自己是小辈,不好当面发作,忍气吞声行了一礼:“既是如此,孩儿这便退下,父亲久病不愈,还需劳烦母亲多加照顾。”
蔡夫人眼见刘琦离去,眸中冷意一闪,示意婢子掀开帘子,自己拿帕子揉红眼眶,慢慢走进内室,这帘子为了遮光避风做的厚重,蔡夫人身量高挑,婢子们怕帘子碰到夫人头饰惹得夫人不渝,都将帘子高高挑起。
刘表本来昏昏沉沉的睡着,骤然察觉到一阵冷风,伏在枕上咳嗽,喉咙“嗬嗬”作响。
屋里也没有服侍的下人,刘表连痰盂都够不到,痰都流到了枕头上。
蔡夫人用帕子遮了遮鼻子,脸上的嫌恶与不耐转瞬即逝,等走到刘表榻前时,那张美人面上只剩下担忧:“主君,主君这是怎么了,快来人。”
她坐在榻边将刘表的头放在自己膝上,隔着帕子为刘表抚背顺气,婢子们悄无声息地收走脏了枕头,换了干净的枕头和痰盂,一来一去少不了有风,刘表在蔡夫人怀中几乎咳到断气。
“主君用些热汤。”蔡夫人试过温度,一点点喂进刘表嘴里。
刘表喝了水觉得好受许多,享受着少妻的嘘寒问暖,贴心照料,心中无比熨贴。想到自己病重这些是日皆是少妻幼子在侧陪伴,竟然只得了长子的几句言语关切,难免有些不快,正想到此处,却见蔡夫人垂首拭泪,眉眼间满是愁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也顾不得身上难受,咳嗽着发问:“莫非是州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夫人怎么如此神色?”
蔡夫人含情凝涕,嗓音哀婉:“妾与主君结发,到今日已逾十三年,自主君卧病,妾夜夜煎熬,恨不得以身代之,倘若主君不测,妾亦不愿孤身独活于世……只是舍不得年幼的琮儿,他还那样小,昨日还在主君膝下承欢……若是没了父母,琮儿他该多可怜啊?”
刘表听的心中一酸,但自知病重难愈,勉强宽慰:“胡涂!你年轻正好,我死后你若有心,守节不嫁便也罢了,说什么共死的胡话,莫非你我今世夫妻一场,来世还能重续吗?若是当真天不假年,我九泉之下能见琮儿琦儿守住荆州基业,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蔡夫人闻言叹息,眼泪如珠串般簌簌而下。
刘表不由得疑惑:“夫人怎么悲色愈浓了?”
蔡夫人只是低泣,刘表被哭的心神不宁,可美人梨花带雨,自己实在不忍苛责,待到蔡夫人拭去泪水,刘表才又出言发问。
“主君见谅,实是主君言及身后之事,妾有感于孤儿寡母之艰,心中哀戚。”
刘表咳嗽了两声,蔡夫人忙给他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夫人何出此言?琦儿慈孝,必然会善待你和琮儿。”
蔡夫人微微叹息:“妾亦知琦儿孝顺,方才琦儿还想为主君侍疾呢。”
刘表微微皱眉,靠在蔡夫人怀中缓了一会儿:“既如夫人所言,怎么不见琦儿?”
蔡夫人目露尴尬:“琦儿关切主君身体,妾自然是如实而告,言主君病势渐笃……大抵是琦儿怕扰了主君静养方才没有入内吧?”
“咳咳咳……”刘表咳的脸色紫胀,好似要喘不过气。
“主君!主君!消消气。”蔡夫人又是扶背又是擦汗,服侍的极为细致,挑不出一点毛病。
“这个……嗬嗬……这个……”刘表气喘吁吁,连连摆手,“夫人,我且,且将荆州水军都交由你那两个兄弟,还有,还有,你去把子柔叫来,我要为你和琮儿做打算……”
蔡夫人心中暗骂这老东西临死前反而精明了,竟然还没绝了要立刘琦的念头,眼珠一转,又是一条毒计。
“能得主君这般英主爱重,妾真是三生有幸。琦儿仁孝,整个荆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连主君麾下的官吏都对琦儿赞赏有加呢!何况琦儿也友爱弟弟,说琮儿日后一定能成为信陵君那样的人物……琦儿如此孝悌,还请主君不要过于忧虑,妾相信琦儿会善待我们母子的。”
“信陵君?!他是要做安厘王啊!”刘表一口黑血呕出,面色煞白,额角青筋跳动:“快,快去……叫德珪,异度……不不,叫德珪,子柔还有允儿来。”
蔡夫人一听还叫了张允,便知计策已成,面上泪流不止,眼中却俱是笑意,可怜刘琦做了快二十年孝子,竟被这两三句话一笔抹杀。
刘琦当夜才知晓父亲召集了蔡瑁、蒯良,张允三人议事的消息,顿时觉得不妙,一面差人打探,一面也找来门客问计。
只是尚未商议出什么名堂,便听得屋外哭声震地,几个仆役匆匆进来禀告刘表已死,蔡夫人召自己速速前去主持大局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