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尚书,本侯如果打算在征讨匈奴之事作梗,为何还要费尽心机,把手下驯熟了的匈奴送去北地作为向导?”
“你应当也知道,匈奴野蛮暴虐,难以御使。”
“即使令兄手下有一批堪用的,也要小心他暗中作诡。”
“有这批人在,好歹能让两者互相印证,防止领错了路,延误蒙恬将军的大事。”
“我以真心待你,蒙尚书不领情便罢了,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庆叹了口气,一副失望的样子。
蒙毅哑口无言。
这件事上,蒙家确实受了他的恩惠,无法辩驳。
“道谢就不必了。”
“你我同朝为官,互相帮衬是应当的。”
陈庆大度地摆了摆手。
“谁要谢你了!”
蒙毅没好气地瞪着他。
一名侍者快步走了过来:“雷侯,蒙尚书,陛下召你二人进殿奏对。”
陈庆和蒙毅对视一眼,对方露出嫌恶的神色,往旁边挪了挪。
明明是一起奉召,蒙毅还要特意领先几步走在前面。
陈庆忍俊不禁。
一把年纪了,争这些旁枝末节有意思吗?
偏殿内清雅幽静。
嬴政连朝服都没换,冠冕堂皇,威严赫赫。
“你们来啦。”
他放下手里的奏折,厉喝一声:“陈庆,你可知罪!”
蒙毅瞬间身心舒畅,连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陈庆迅速垂下头去:“微臣公事劳碌,无暇他顾。不知何时犯下过错,恳请陛下饶恕。”
嬴政见他的态度还算端正,语气缓和了几分:“蒙卿昨日入宫觐见,弹劾你背信弃义,收取了蒙家海量的钱粮,却未能如约将水泥工坊建成。”
“可有此事?”
陈庆一脸正色地作揖:“确有此事,然而其中另有缘由,微臣也是有苦难言。”
嬴政从善如流地问:“你苦在何处?若真如蒙卿所言,你枉顾信义坑害同僚,寡人定不饶你!”
“陛下,内务府自成一体。”
“种田有诺大的皇庄,工造有将作少府和各大府司。”
“就连役使的牛马牲畜,也有皇家的马场、牧场。”
“所以微臣万万没想到,公司合营昭告天下之后,关中物价飙涨。”
“往常雇一个民夫八个钱即可,如今至少也要十余文。”
“牛马奴隶等工事所需,价格更是翻倍不止。”
“一应事物全都涨了,水泥工坊造价自然水涨船高。”
“原先约定的数目也就不足使用。”
陈庆抬起头:“陛下,微臣为国朝社稷忧心劳力,刚直无私,定是得罪了奸佞小人,暗地里使这等阴险手段陷害微臣。”
嬴政差点忍不住笑场。
真有人敢这么干,你能忍到现在?
“蒙卿,可有此事?”
他转过头去淡淡地发问。
蒙毅肃立回道:“此乃缘由之一,却不是根源所在。”
物价是他们大肆采买炒起来的没错,但一来各大豪族入场早,物价还没那么贵。
二来他们都有关系门路,能拿到比市价低很多的物资。
兴建水泥工坊的时候,绝大部分人力物力都备齐了,再涨能涨多少?
“那你说根源在哪里?”
嬴政平心静气地问。
蒙毅立刻把目光投向陈庆,神情恼怒至极。
“蒙尚书,陛下问你话呢。”
陈庆波澜不惊地提醒道。
蒙毅嘴唇嗫嚅着,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来。
他此刻最挂心的一件事就是蒙恬的封侯大业。
说起来蒙家也是倒霉。
蒙骜入秦的时候,首先是外来户,而且赶上了武安君白起叱咤风云的年代。
蒙骜虽然能征善战,但比起白起还是远远不如。
官拜上卿已是极限。
到了蒙武继承家业的时候,又碰上了李信这个坑货。
他大言不惭,二十万大军即可灭楚。
大饼画得又大又圆,始皇帝龙颜大悦,当即点了他的主将。
而蒙武不幸屈居副将,结果可想而知。
伐楚失败后,两人一起下狱问罪。
幸亏后面有了转机,蒙武从牢里放出来,戴罪立功去给王翦打下手。
楚国是灭了,可蒙武功过相抵,什么好处都没捞着,错过了建功立业的最佳时机。
而今博取封侯的重任落到了蒙恬的身上,可千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蒙卿为何迟迟不语?”
嬴政催问了一句。
“其中缘由,老臣也猜想不出。”
“大抵是天不从人愿吧。”
蒙毅权衡许久,只感到深深地无奈。
当下这个时机,实在不适合跟陈庆翻脸啊!
“哦,既然是时运不济,天意弄人,那也怪不了谁。”
嬴政这番话,听得蒙毅心里那叫一个难受,简直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我若不是顾全家族,今日非得让你好瞧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