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夜幕笼盖。
宝华殿内鼓乐吹笙,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红绡取了披风悄悄出现在江书晚身后,她给江书晚披上衣服的一瞬,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江书晚端起跟前的雄黄酒,浅浅抿了一口,放下时突然一个不稳,那酒洒在了她的衣裙上。
“哎呀!”
赵常在忙往旁边一撤,道:
“还是笨手笨脚的,得亏没撒我身上!”
江书晚赔笑道:
“妹妹左手不便,请容妹妹失陪一会,马上回来。”
说着对身后的汀兰芷兰道:
“红绡陪我去更衣,你们二人留在这里便是了。”
江书晚的裙子被酒淋湿,出了殿门被湖边的晚风一吹,颇有了几分凉意。
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江书晚拉住红绡问道: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红绡为难道:
“萧少爷说,主子既与他恩断义绝了,还去招惹他作甚?主子的事情,他从今往后一概不管。”
红绡见江书晚沉默不语,心中不安,略带了些哭腔道:
“主子,安子没了,他是为咱们没的,可不能让他曝尸荒野,被野狗吞噬啊。还有李嬷嬷,她老人家晚年丧子,如今流落府外,叫她一个人如何过活?咱们被困在这宫墙内,鞭长莫及。主子……”
江书晚抱了抱红绡,安慰道:
“别急,你告诉我,在哪里遇见的他?我去找他!”
红绡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牵着江书晚朝着太掖湖边走去。
五月的夜,微风和煦,柳浪闻莺。
江书晚绕过大半个太掖湖,在湖边的一处石头上寻见了萧策。
他已经换上了禁军统领的制服,一身黑色戎装将他修饰得挺拔健硕。他坐在湖石上,手中捏着一只陶埙,低低的吹着,两只眼睛愣愣地瞧着湖对岸的宝华殿发呆。
“你既说往后我的事情一概不管,那还留着这只陶埙做什么?”
江书晚乍见旧人,心中犹如这夜风中的太掖湖,泛起阵阵涟漪。但终究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远远的站定。
萧策兀地转过头,陶埙低沉呜咽的声音骤停。他眼中划过一丝惊喜,随即快速隐去,又换上了一脸的清冷。
“该说的我已经和红绡说过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江书晚有些寥落,道:
“我原以为在你心中,我自是有些不同的。不然,方才在龙舟终点,你也不会盯着我的背影瞧半天了。”
萧策垂目转头,瞧着湖面,冷冷道:
“江常在说笑了。今日宫中宾客众多,臣不过是身负职责,多加巡视罢了。”
江书晚轻叹一口气,软绵绵地说道:
“既如此,那晚儿不打扰萧策哥哥了。”
说着扭身就走,走出十几步,只听身后突然传来萧策低沉的声音,
“你……”
他犹豫半晌,薄唇微张,有无数的话争抢着从胸腔里喷涌出来,隐忍、悲痛、懊悔、期待,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终究汇成了三个字:
“……还好嘛?”
江书晚顿住脚步,两滴清泪从面颊划过,她伸出左手轻轻拭去,吸了一下鼻子,扭头笑道:
“你说呢?”
萧策终究难忍心中的情愫,哗啦一下站起身,几步走到江书晚跟前,巨大的阴影笼盖下来,将江书晚牢牢遮挡在他的身影之下。
“值得么?”
江书晚抬头望着他,并不回答他的话,
“当年我娘死的时候,我一个人守在她身旁,瞧着她变冷变硬。她被一卷破草席裹着,像一件垃圾一般被丢出了江府。
而我,转头就被江书意推进了湖里。
我拼命挣扎,可江书意站在岸上笑着朝我丢石头。我当时想,也好,随了我娘去,至少还能在黄泉路上追上她。
可我没死,是安子和李嬷嬷救了我。
安子跳下冬日冰冷刺骨的湖水,将我拖了出来,我虽活了,可他也病了,烧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人虽醒了,可腿也冻坏了。从此以后走路一瘸一瘸的,受尽了府里的白眼。”
说着,江书晚忍痛举起双手,紧紧抓着萧策的手臂,软声求道:
“萧策哥哥,算我求你了。你帮我把安子找回来好嘛?他活着的时候已经够苦了,我不能……不能让他死了都……”
江书晚一想起安子被打得粉碎,丢在乱葬岗任野狗啃噬,心痛和仇恨一股脑地涌上来,眼泪如决堤一般冲出来,身子也跟着发抖。
萧策从来没见过江书晚如此脆弱无助的样子,他见江书晚一哭,整个心都乱了。
这几个月强行遗忘的往日记忆一股脑地全都回来了。强撑起的冷漠无情也瞬间被击得粉碎,他手足无措道:
“你别哭。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不帮你。我只是……只是……”
江书晚抽泣着问道,眼中泪光闪烁,
“只是什么?”
萧策叹了口气,终究逃不过似的,
“你放心,安子没死。他现在就在我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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