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先下,一边下一边说。”
韩非说着,便拿起棋子下在棋盘上,陈无涯看了一眼,轻叹一口气,随手捏起一枚置入棋盘,另一只手却在翻阅书籍,眼神也只是偶尔看一眼棋盘上的走向。
韩非看着陈无涯的动作,也不觉得被小视,这一个月来的接触,他也能看出陈无涯是个腹有才略的能人,每次谈论虽是语出惊人,但仔细深思却有其道理,受益匪浅。
每每探讨,都能让他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问题,激发他更多的想法,思想天马行空,但又切合实际,仿佛是站在更高处看待世间万物,但又能从许多小事中发觉事物的本质。
可以说,除了老师以外,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压制,然而他比不过老师,更多是因为老师阅历要比他丰富,但很多事情上的看法也不一定就比他强。
韩非有这个自信,他现在还年轻,所以他的思想还无法转化为更加切合实际的角度考虑,那对方呢?对方看起来并不比他大,但却无论提及哪个话题,对方都能给出不错的回答,甚至很多回答都堪称完美。
这种被同辈压制的感觉,让他隐隐有些兴奋,不是他有什么特殊癖好,而是真的能跟上他的人太少了。
他虽然有个师弟,也是一个有着不错才能的人,但他不觉得李斯那家伙能跟对方比。
“陈兄,这一次的辩题就以法为题,自春秋之时……”
韩非开始侃侃而谈,一边说一边下棋,陈无涯默默听着对方的话,暂未进行反驳,不过韩非不愧是韩非,他作为先秦诸子中诞生最晚之人,对于法家的理解可以说是登峰造极。
虽然现在还年轻,有些地方并不算成熟,但已能窥见其未来的成就,虽说有些地方因为无法超脱当前时代的桎梏,而变得有些绝对,但陈无涯并不会就这样认为对方就很差。
“所以,我认为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同时,法不可因循守旧,须随实际出发,不断修整,这就是我所想的,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
昔年各国以贵族治理国家,然而对于贵族的约束却并不高,贵族拥有特权不必被法约束,其中强大的贵族甚至能凌驾于王权之上,如此颠倒秩序,是无法治理国家的,因此我认为,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
陈无涯微垂眼眸没有说话,过了一会问道:
“你确实厉害,将法、术、势都结合的浑然天成,若我是君王的话,我也会喜欢你这一套吧。”
韩非微皱眉头,他听出来了,对方似乎对他这一套理论并不满意,然而他思虑良久,却并未察觉有哪里不对,只是说道:
“陈兄若觉得非所言有哪里不对,还请直言。”
陈无涯摇头,但又迟疑了一下,随后说道:
“你的思想已经很成熟了,很多地方我都认同,不论是你的治国措施不应该因循守旧,还是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都可以说是非常优秀的思想,但唯有一处我不是很喜欢。”
“哦?是何处?”
“君。”
“君?”
韩非愣了一下,随后若有所思起来,陈无涯则是轻叹一句说道:
“但这只是我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在这个时期是得不到解决办法的,你的思想能够极大程度的加深君王所拥有的权力,将权力集于中央,维持了君王的地位和威势,驾驭群臣,控制百姓。”
“这……有何不对吗?”
韩非疑惑的看着陈无涯,这个时期,法家的重点思想本就是为君王所服务,加强君权,削弱其他贵族的权力本就理所当然,君权和其他贵族的权力必然相对,这便是韩非所想。
以权术驾驭群臣,以严刑峻法让人不敢轻易试法,以维持君王的威势,让秩序稳定,使得国家上下不会出现动乱,只要人人都本本分分的,不要逾越自己该做的事,这样,君不必忧,臣不必劳,民但而守法,上下无为而天下治。
然而问题是,君王拥有绝对的权力后,会做些什么呢?
陈无涯冷笑一下,但很快便收敛下来,速度很快,韩非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一下,陈无涯平静的说道:
“没有什么不对的,只是觉得,如果想要达成你心中所想的那种情况,对于君王的要求太高了,毕竟不是所有君王,都会装着天下。”
韩非皱眉沉思觉得这句回答不是真正的原因,至少不是陈无涯的原因,而陈无涯也不再多言,二人沉默的下着棋,下了许久,终于韩非轻吐一口气说道:
“虽然非依然不能理解陈兄所想为何,但非会多想想的。”
陈无涯只是点了点头,韩非确实是个极其优秀的人,他的眼光已经算是超脱了时代,甚至很多思想也被现代社会所认可,能够留下跨越千年的思想,可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就能做到的。
然而同样,他现在思想中尊君的理念也不算错,或者说这算是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像孟子那样的人才是少数,能够说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人又如何能让当权者喜欢呢。
加之法家主张严刑峻法,本身就是认为,人心险恶,生来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