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乾清殿内朝臣议论纷纷,话题的中心离不开沈黎砚的欺君之罪。
殿上的姬天盛看着堂下众臣絮絮私语,轻咳一声,“诸位爱卿讨论得如何了?”
殿下朝臣静默片刻,御史中丞吕宋出列:
“圣上容禀。沈黎砚身为女流,冒充男身,混入朝廷,扰乱朝纲,当罚以重罪,以儆效尤。”
右相顾淮山看着站在堂中不卑不亢的沈黎砚,出声道:
“圣上,老臣以为沈黎砚不应定罪。她是以女子之身欺瞒了圣上,但除此之外,她并没有任何弄虚作假,危害龙渊的言行。”
太傅傅炳政难得上朝,他不疾不徐道:“圣上,沈黎砚以她自身的才干,以春闱第三的成绩考入龙庭书院,这其中,她并无任何舞弊作假。她在龙庭书院求学这段时间,更是才华横溢,受到书院师生的一致认同,龙渊能有这样的人才,应是社稷之福。”
定北侯度孟达出列道:“她去雍城治理水患期间历经艰苦,救了摄政王与左相不说,更是在去年的碎脸案与今年的官银盗窃案中以身涉险,维护了盛京的安稳。说她祸乱朝纲,属实有些颠倒是非,黑白不分。”
其中有官员道:“沈黎砚是有真才实学,治世之能,但她也的的确确犯了欺君之罪。圣上若就此揭过,轻饶素放,那龙渊女子人人都可效仿其行,如此一来,三纲五常何以为继,朝纲又何以为镇?”
官员话音刚落,便听一道铿锵有力的女声在殿内响起,“你的意思是,身为一个女子,无论她有多优秀,都没有资格被朝堂所认可,被天下所赞同吗?”
官员极力争辩:“贺将军,本官的本意并非歧视女子,而是说她的欺瞒行为对整个朝纲乃至社会所产生的不利影响。”
贺九蓁轻嗤一声,“她以一己之力挑战三纲五常了,还是引起社会动乱了?”
官员语声一噎,有些尴尬道:“那倒没有。”
“既然没有,那你作为一个男子,为何还要如此咄咄逼人,要求对她从重处罚呢?还是说,你们男子就容不得才华横溢、志向高远的女子与你们平起平坐,甚至超过你们?”
她不以为然地哼笑一声,“说到底,还是你骨子里那一套男尊女卑的腐朽思想,不容许我们女子比你们强。”
“你你你...”那官员面上一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的憋闷表情,只能愤愤道:“那我们就先不论她的是非功过,就单说她欺君罔上这一条,这总不能轻易揭过吧?”
“那就让圣上作出裁决吧。”贺九蓁转眸望向殿上的姬天盛:
“圣上,古有娄逞才能出众受封扬州从事,当时的齐明帝知道她是女子之后,并没有治她的欺君之罪,反而让她换回女装荣归故里。
而自幼工诗善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黄崇暇,更是在知州周庠的推荐下担任司户参军一职。虽然她在女身暴露之后不能再继续为官,造福一方百姓,但周庠还是遵从她的意愿,让她辞官归乡。”
末了,她顿了片刻,才字斟句酌道:“女子不得入朝堂,这是我朝祖制,微臣不能质疑什么,但微臣还是希望圣上能够看在沈黎砚为龙渊朝廷和百姓做出贡献的功绩上,从轻处置,也算是全了她那份至纯至善的治世之心。”
沈黎砚没想到与她素不相识的贺九蓁,会力排众议,如此理解并帮助于她。
她没有回头,心下却一片感动,这让她顿时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有人在善意地,或者说惺惺相惜地支持着她。
姬天盛眸光微动,他没想到向来少理政事的贺九蓁,今日竟会公然支持沈黎砚,他不由看向一旁阖目冥思的某皇叔。
心下思量,他对福禄道:“让人将周县百姓、北城兵马司、龙庭书院的请愿书呈上来。”
殿下众臣一时面面相觑,待看到两个内侍将一幅长长的卷轴缓缓展开时,眸中皆露出惊诧之色。
姬天盛扬声道:“这是希望从轻处罚沈黎砚的联名请愿书。朕昨日收到墨庄先生的奏疏,他希望朕能兼顾民意,对此事进行定裁。”
他看着众人的反应,最终出声道:“刚刚贺将军所言,朕觉得甚为在理。我们龙渊既有像贺将军这样不输男儿的巾帼英雄,又有书院教授学子的优秀女夫子。常言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思想不仅要革新,朝政规制也应该革新。”
他徐然起身,对着堂下群臣道:“朕会命人颁发新诏,自明年起,但凡有真才实学的女子,皆可以同男子一样,参加本朝科举,但官阶不得超过五品。若她们在任职期间,出现作奸犯科有失名节之事,将以重罪论处。”
此话一出,不仅众臣瞠目结舌,就连贺九蓁都惊诧万分。
圣上这一决定无异于惊世骇俗,这让她对这个登基不到几年的少年天子不得不刮目相看。
然他这一举动,无疑捅了马蜂窝。
御史中丞吕宋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圣上,万万不可啊。新诏有违祖制不说,实行起来也定不会一帆风顺,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引发难以想象的社会动乱。老臣望圣上,三思而后行啊。”
其他重臣纷纷持笏上禀,一致不同意姬天盛提出的新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