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慢吞吞从荷包里摸出一个小物件,递到他手里。
是一只掐丝玉髓的戒指。
不久之前,她刚用这枚戒指诓陈何生下水,现在是真的送出去了。她说:“你离开莲沼镇后,找个地方当了,换几两银钱够你当盘缠了。”
戒指的工艺和用料确实值几个钱。
苏锦书满脸不舍。
男人捏着戒指,道:“现在总该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家在哪里了吧,将来我好还恩。”
“我叫苏锦书。”她报上了名字,说:“河对岸有座一进院的宅子,是我舅舅家,门口三棵大柳树,很好找。”
“锦书……”他把人家姑娘的名字放在唇齿间品磨着,道:“给你取这个名字的人,心里一定在惦念着谁吧?”
苏锦书没法回答。
爹娘都死十年了,上哪问这种事去?
苏锦书道:“你叫什么名字,也该告诉我了。”
——“陆锡。”
苏锦书重复了一遍,问:“陆怎么写?锡又怎么写?”
陆锡手指蘸了水,在船板写下了名字。
苏锦书歪头看他写完,晓得是哪两个字了。
陆锡把戒指收进了怀里,连同那条脏了的手帕,都妥善放好了。
苏锦书撑着船往回走,一路上隐约觉得陆锡在看她。
她偶尔瞥去一眼,也总能对上他那沉静复杂的目光。
他不避不闪,被抓包了也只是笑笑。
苏锦书从来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她忍不住直说了:“你闭上眼,别看了。”
陆锡没闭眼,却挪开了目光,他从船里捡了半个莲蓬,是苏锦书吃剩下的。他剥了一颗,放进嘴里,尝了一下,呸的一声吐了出来。
苏锦书听到动静,没回头,笑了:“莲心是苦的,你吃不惯,挑出来就好了。”
陆锡似乎没兴致再尝试了,把莲蓬扔回了篮子里,靠着船头躺下,一只手按着胸口,脸色似乎比刚才更苍白了几分。
苏锦书看他这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生怕他死在船上,靠岸后,就近把他带到了抚善堂。
彩珠夫人见她领了个陌生男子来,有些愣住:“你这怎么……”
苏锦书说:“夫人,他溺水飘在荷田里,是我把他捞上来的。”
彩珠夫人敷衍地夸了她一声真棒,忙着去瞧陆锡的情况。
陆锡半眯着眼睛,在椅子里靠了一会儿,竟又昏睡过去了。
苏锦书缠着彩珠夫人,悄悄耳语道:“他咳了好多血,你看他还能活吗?”
彩珠夫人探了他的脉,又摸了摸他的胁下,道:“肋骨断了。”
她一把掀了他的衣裳,露出他皮肤上的大片青紫。
苏锦书倒吸一口冷气。
彩珠夫人冷静道:“应该是在河里撞伤的,放心,死不了,心肺有旧疾,体质不是很好,你把他留在抚善堂吧,我可以治。”
苏锦书点头说行,她没急着走,问道:“云峥哥哥在吗?”
彩珠夫人一边提笔开药,一边说道:“你云峥哥哥明年就要参加院试了,你别去扰他。”
苏锦书道:“我不扰他,我就看一眼,远远看一眼。”
彩珠夫人才不信她的说辞,却也心软纵容道:“去吧,后山竹林小筑。”
苏锦书小跑着穿过游廊。
夏风穿堂而过,她迎着风行走,少女的双丫髻下各垂着几条彩绳,藏在乌发间若隐若现,发绳尾端系着碧玉坠子,一步一叮当,青绿的罗裙层层如浪绽开在脚下。
彩珠夫人去准备药了,谁也没注意,陆锡悄无声息睁开了眼,目送她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
真活泼啊……
像一只清新可人的荷叶精。
陆锡放松地靠进椅子里,闭上眼,脑子里莫名浮现出那些在风中摇晃的荷叶。
苏锦书急着去见赵云峥。
赵云峥是她自幼相识一起长大的玩伴。
他比苏锦书年长两岁。
苏锦书自从记事起,赵云峥就一直在她身边,他是抚善堂收养的孤儿,但是与苏父老家有点远亲关系,所以常住在苏家,在苏家遭横祸遇难后,他又回到了抚善堂。
苏锦书开蒙时,学会写的第一个“苏”字是他教的。
刚念书时千字文中的第一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也是他教的。
若是家中无变故。
若是她没有被舅母领走,而是留在抚善堂。
他们本应该一起高高兴兴长大的。
抚善堂后山的竹林小筑,是为了让赵云峥专心读书建起来的。
赵云峥去年考了府案首,明年打算去参加院试了。
竹林清净,那些调皮的孩子们不会闹到这里扰他读书。
院里的炉子上正煮着热茶,甚是风雅。
苏锦书轻手轻脚进了院子,趴在窗户上看,屋里没有人,案上摊着一本书,但赵云峥并不在。
去哪儿了?
茶水还是滚热的,人应该没走远。
苏锦书从他的冰盘里拿了块瓜,边吃边打算去附近找找。
刚走出院子不远,迎面就碰上了赵云峥。
赵云峥一身布衣,十几年寒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