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相玄第一次看见岁祖月,是在院外,一阵议论和试图阻拦的声音后,北面檐角边,冷不丁冒出了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天青色的苍穹下,一双雪亮灵动的眼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充满了好奇与兴奋。
慕相玄住的地方离神殿近,神殿门徒诸多,但都知晓这里属于某种禁地,故而没人敢涉足,顶多在院外喧哗。
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翻墙上瓦。
有了第一次就又有第二次,后来,甚至带来了她的团伙。以致于很长一段时间,神殿课业一结束,慕相玄坐在院里看书,抬头,檐角后藏了一群探头探脑的影子。
他们嘀嘀咕咕,像是没见过银发小妖一般,还自以为低声的讨论,他是傀儡还是真人。
慕相玄没抬头,听到某个脆生生的嗓音,信誓旦旦,“他一定是莲藕人!我以前见过莲藕娃娃!白白嫩嫩,十分可爱呆滞,大概就跟他差不多!”
慕相玄翻动书页的手指一顿,忍不住抬眸,看向那堆小脑袋里格外醒目的一个。
心情微妙。
到底是谁模样白嫩,粉扑扑的更像莲藕人,一袭轻盈裙摆上都绣着小荷花。
慕相玄庭院四下有结界,凭群孩童无法踏入。
小朋友的好奇心都是有限的,好奇会儿得不到答案,很快就会转移注意力。
但慕相玄没想到,有人会锲而不舍那么久。
小弟们都不来了,岁祖月还整日举着截树梢,象征性的挡挡脑袋,眯着眼睛在檐角观望,一副跃跃欲试,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后来,她连小树梢都懒得举了。
再后来,就穿过结界,得意洋洋地握着他的玉圭,来到了他面前。
慕相玄从有意识起,见过了太多死亡的东西,他的世界,犹如座布满沉沉死气,举目荒芜的墓场。
第一次,他看到那般鲜活富有生气的存在。
她站在他面前,狡黠水灵的眼睛,挑起小眉毛,微微抬起下颌好似示意唯我独尊,很像只漂亮,稚气,又凶冽的奶猫,时刻磨着小爪子睥睨众生。
“让我摸一下,就把玉圭还給你。”
她就跟她挑起的眉毛一样,有点儿乖嚣。
慕相玄止水般的心境,微微掀起涟漪,于是他反客为主碰了她,然后就看到了那张粉白小脸,露出不可思议的呆滞表情。
果然她才像莲藕娃娃,呆呆的。
“好了,让你摸了,”他冷静地分析,“你的脸摸到我的手了。”
“?”还能这样。
“我不是假人,”他又掀起乌睫,“你现在能确定了吧,”
小祖月吱唔了声。
能确定了,目的也达到了,但是......
“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他蹙眉,露出怀疑的表情看着她。
小祖月顿时瞪大眼睛:“我说话很算数的!”
她把玉圭还给了他。
......
很好骗,其实很乖。
前者不知有没有人发现,但后者,除了他应当没人发现。
随着长大,更没人察觉,与此同时,他们之间也无可避免的,渐行渐远。
岁祖月不可能再像孩童时候,时时来寻他,她总要外出历练,降妖除魔。
偌大的神殿,被交到了年仅十五的少司手里,意味着,整个凡界免受邪魔侵害的安宁都系在了她身上。
而他也不能离开庭院离开太久,外界种种,与此时的他并不安宁。
何况他若一意孤行,强行介入,会给她带来灾厄。
神殿少司倒是肆无忌惮,知晓他法力平平,信而有征道:“放心吧,你与我同行,遇到再厉害的邪魔,我也会保护好你!”
殊不知,慕相玄最怕听到这话了。
话里话外,最糟糕的东西都备齐了。
但现在......
慕相玄注视着岁祖月身后虚空,无形中星星点点的碎光,他攥紧岁祖月雪白的手腕,指节力道大的无意识到捏得她发疼。
“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慕相玄还有这能力,能目视到神魂,岁祖月抿了抿唇。
她一贯不撒谎,但若如实告知......
说她其实死过一次。
问及怎么死的,那就是她岁祖月,自幼意气风发,年少成名,后来自觉睥睨一切。
结果被只小荷妖抢了道侣,给他人做嫁衣沦为了天下笑柄,被自己的好姻缘骗了那么多年,然后被亲近的人设计陷害,没了那根陪她很久的灵根,最后含着血冤,窝窝囊囊的炮灰了。
岁祖月掀起眼皮,盯着慕相玄看,半晌,烟雨般朦胧颜色的眸子,轻轻弯笑。
“就是受伤了,”她道。
“傍晚时候,不是与你说么。”
答非所问,她该知道,他问的是如何受伤。
但岁祖月此刻,带着点莫名笑意的神情,慕相玄再熟悉不过了。
用岁祖月小时候自己说的,她野惯了,不喜欢被人管束,以前被神殿长老训斥,哪哪不合规矩,得怎样怎样,她连长老都顶,“关你什么事,”“要你管!”
否管好的坏的,她的事是她的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