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丈夫难过的眼神像是尖刀,哪怕声泪俱下的是我,令心脏更简单地感受到痛苦的,仍然是他翡翠般黄绿色的双眸里,一池无措又沉默的波澜。
我们疲倦地回到家里,他一路都沉默着,到了家门口,又像摘掉了静音的枷锁,一连串地说了很多很多。
我没怎么听,只记得他餐厅里脆弱的面容。
就连歇斯底里,我都像个失败者。
好吧,好吧……
我时不时点头,机械地眨眼。
他又沉默下来,只是拉着我的手。
低级吸血鬼的睡眠质量很好,无需考究的棺木与环境,在肮脏的垃圾桶里都能恍若昏死过去,饥饿的时候、受伤的时候、挫败的时候,睡觉是最低成本的逃避方式。
进门的一瞬间,我就在换鞋的时候睡着了,头哐当一声敲在地摊上,吓得丈夫立马蹲下来,想要查看我是否有事。
其实没必要。
我早就停止了呼吸,除了阳光和水银没有什么能杀死我。
二: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冰冷的客厅沙发上。
这里被布置得像无光之地一般,丈夫出去工作的时候,我就会拉上窗帘,装修得简约又复古的房间只点上一盏小灯,巨大的液晶电视机放着声音极低的电影。
其实这都是没有必要的。
拉上窗帘不会让我的感觉更好或者更差,特制的玻璃足够隔绝绝大部分的阳光,低等级的吸血鬼对阳光并不是那么地敏感,这也导致他们其中的一部分稀里糊涂地就朝着烈阳天的空旷地奔跑、最终消失殆尽。
点一盏小灯也不会让我对房间内的可见范围增加,吸血鬼的瞳孔与人类不同,他们能够在无光的黑夜里清晰地视物,杂乱的光线反而会让他们觉得嘈杂与混乱,变得更加地警惕。
丈夫坐在我的身边,握着我纤细而苍白的手,深深地低着头。
他温暖的唇印上我早已暂停的脉搏,金发的后半段隐没在黑暗中,轻轻闭着眼,看上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是……这样了。
睡觉的时候、发呆的时候、思考的时候……
总是这样无言的姿势,近乎依赖地坐在我身边。
就算从我的身上汲取不到一丝暖源,也坚持着想要握住我身上的某个部分,哪怕是一根指头、一块皮肤、冰冷的发丝……
这样能够带来安全感吗?
或者说。
丈夫他能从我身上感受到人类需要的感情吗?
我是他想要的妻子吗?
我恍惚地想,自顾自地猜测、自顾自地回忆。
回到家里的时候昏暗而单调的灯光,不厌其烦地在烹饪的时候把厨具用灯打开,黑夜和白天都弥漫着冰冷的气息。
总是坐在黑暗里的妻子,点着一盏夜灯,柔顺的齐肩短发映上光的颜色,却从来没有见过她去特地修剪长度。
夜晚的时候,抓住她乱动挣扎的手腕,指腹下只有冰冷的体温和寂静的皮肤,如果不俯下身去叫她的名字,没有呼吸幅度的柔软胸脯,甚至分不清背过身去的她是否已经陷入沉睡。
如果探究。
其实可以找出无限的细节。
就像客人说的那样。
他也在装不知道、自己给自己催眠吗?
怎么回事,明明是我的丈夫。
一眼看穿这些辛秘的,却是一年都见不到几次的客人。
三:
昏暗的客厅。
电视上播放着女主角站在海滩旁的场景,优雅的配乐在调小的微末音量有些像残次的全损音乐。
丈夫问我要不要把电视关了。
我一边摇头,一边不合时宜地、想起在马尔代夫的新婚蜜月时光。
那时的我们像是脱离了社会一样,在一推开门就是玻璃质感的淡蓝海洋的海景房里,拉上厚重的窗帘,彻夜地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明明是那样令人舒心的美景,却没有人去欣赏。
连续的雨日,酷暑,清凉的海浪,雨、雨、雨,一直眠到下午才醒,看完夕阳又陷入温软的床单之中,睡眠、黑暗、睡眠,明明近在咫尺,却只有电视放着老旧浪漫电影的声音,沉默、沉默、沉默,一切的一切,像荒唐人生中的港湾。
一如婚后无数个寂静的夜晚,我们也是这样,依偎着,在无人的客厅。
我从沙发上缓慢坐起来,丈夫把我的手牵过来放在膝盖上,拿起柔软的枕套垫住我的后脖颈。
婚前的我其实很难想象:丈夫会像电视剧里的模范标本一般无微不至地去做某些事情。
毕竟他远远地站在那里,微偏下颔,看起来实在是冷漠又疏离到可爱的地步,连异性的特地凑近或者套近乎,都觉得没必要和麻烦,与其说是不解风情,更像是没有交往的打算。
我和灰原还在交往尝试期的时候,他偶尔被拜托送东西,站在公寓下,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示意我赶紧下来拿、他还要回学校的样子。
听灰原说,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班主任总以为是丈夫在和我谈恋爱,因为每次回到学校,他都会特地把要买的东西记在便签上面,明明是屈指可数的事情,却仍旧被班主任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