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二日。
晴,无风,微冷。
在经历了数日惨烈的大战,在王帐兵也伤亡惨重的被逼退之后,突厥不再盯着长长的东面防线动手了,突厥主力停留在唐卒弓箭射程之外,遥遥对峙。
事实上张仲坚也大大松了口气,他虽然知道长期这么惨重的伤亡是都布可汗绝对无法接受的,但也怕对方死攻不退。
唐军至今伤亡已经超过了五千,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鸣沙大营的防御是需要大量士卒的,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张仲坚提前在这儿存放了大量的粮草、军械,这都是需要地方的。
营地规模是不能修改了的,也就是说防守面积不会变动,一旦伤亡太重,会导致防守力度、厚度会被削弱。
突厥主力遥遥对峙,但也不是一点动作都没有,在试探之后,都布可汗选择了南侧,这儿虽然地势略高,但防守上似乎比东面防线要差劲的多,没有羊马墙,也没有壕沟,甚至都没有矮墙,也意味着只要顶着箭雨杀上去,就能直面营地。
站在高处的张仲坚遥遥看着南方,在心里盘算,都布可汗放缓了攻击的力度和节奏,是因为受不了这么惨重的伤亡,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想打乱对方的节奏,就一定要有一次出击,但选择出击的时机,以及出击的目标,却是很有讲究的事。
张仲坚准备将这个筹码放在南侧,为此他已经将侯洪涛与一千重骑兵调去了南边。
“那边上来了。”侯洪涛提醒了句。
段志玄看了几眼,笑着吩咐了几句,后方数百唐卒补了上去,与爬上来的突厥步卒厮杀起来,唐军并没有依仗营地的栅栏而守,而是径直与突厥面对面的厮杀。
装备的差距,军械的差距,在厮杀中展露无遗,一个刀盾兵手中的盾牌被砸落,凭着身上的甲硬生生的挨了两刀一枪,手中长刀上下翻飞,血四溅间,三四个突厥兵被砍翻。
僵持了片刻后,突厥兵缓缓往后撤去,唐军迟疑了下,为首的小校远远望着段志玄这边的旗帜,没好气的下令收兵,并没有追击。
“也差不多了吧?”段志玄看看山坡下横向游走的突厥骑兵。
“张三郎……呃,广陵郡公有令,亲自下令,方许骑兵出阵。”侯洪涛提醒道:“你还是留点神!”
当年段志玄在代县被李善驱逐,丢了好大的脸面,后来在泾州一战追击都布可汗缴获汗旗,却被责罚,是个不太安分的家伙。
侯洪涛是在代州战事之后才跟着李善的,天台山一战险之又险的救了段志玄一命,两人交情甚笃,所以才好心提醒了句。
段志玄嘿了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观望战局,突厥已经发动了三次进攻,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倒是山坡下的突厥骑兵越来越多。
山坡并不算陡,战马也能驰骋,但速度不会很快,不可避免的会受到箭雨覆盖,而且一旦战马被射杀,是不会继续向前,反而因为角度会往后倾倒,导致骑兵冲阵的难度很大,这也是突厥一直选择东面防线的原因。
“又来了。”段志玄舔了舔嘴唇,“这次要来真格的了!”
山坡下大量的突厥兵下马,手持铁矛、长刀,还举着木制的盾牌,缓缓往上攀爬,段志玄扫了几眼,约莫有千余人。
山坡下的突厥骑兵也在汇集,大概有两三千骑,一旦前面的步卒能够站住脚跟,都不用他们攻破木栅栏,后方的突厥骑兵就会迅捷的扑上来。
只要能杀入营地中,就能制造混乱,或许不能攻破大营,但或许唐军会大乱。
段志玄的眼神夹杂着兴奋、嗜血、盼望的情绪,转头吩咐亲卫将自己的坐骑牵来,并亲自握住一杆长长的马槊。
“别急。”侯洪涛小声说:“张三郎就在后面。”
“嗯。”
侯洪涛有些无奈,这位天策府大将性子太跳脱了些,张仲坚都嘱咐了两次,一方面必须要得到其许可后才能出阵,另一方面要求段志玄坚守防线,使突厥疲,午后视战局而定。
但段志玄似乎并不这么想。
这次突厥的进攻看起来颇有章法,不再乱哄哄的一片往前冲,而是举着用木头制成的盾牌缓缓向前,这种盾牌在战阵中没什么用,不要说遇到马槊、长矛了,就是长刀劈砍都有可能劈裂,但应付箭雨是没什么问题的。
连续三蓬箭雨洒落,步弓的弓力比骑弓要强,这次又是居高临下,但却没能取得什么好的效果,侯洪涛在心里琢磨,前日阿史那王帐兵也有不少带着盾牌抵挡箭雨的,看来突厥营地应该也有打制简单军械的部落,有可能是奚族,当年攻打雁门关、顾集镇的攻城器具就是这个族打制的。
看到没什么效果,段志玄下令弓箭手停止放箭,虽然说鸣沙大营内军械充足,光是羽箭就堆积如山,但谁都不知道这次战事要维持到什么时候,还是要省着点用。
两刻钟后,突厥步卒终于接近了,最前方的几十面盾牌移开,只听得嗡嗡弓弦响声,近百长箭射出,却射在了唐军早就准备好了的盾
上。
双方都做好了准备,弓箭都没能起到什么作用,下一刻,唐军一员将校手持铁矛,高声呼和,率麾下百余唐卒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