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声越来越大,此时已是黄昏,营帐已经搭建好了,士卒们正在埋锅造饭,这些还是昨日在一个镇子掳来的。
李善听了片刻,踱下山丘,声音冰寒,“数清楚了?”
“两千四百余人?”
“是。”薛万彻双目赤红,面目狰狞。
“殿下,殿下!”张公瑾嘴角都在抽搐,“此为俘虏,非为尸首!”
李楷也在一旁低声劝道:“怀仁,杀俘不详。”
李善的视线一一扫过,战阵乃立尸之地,生死不在己手,仁慈的人在这儿是死路一条,没有人会同情那些曾经举着弯刀,骑着战马,杀入河东,掳掠百姓的禽兽。
但自古以来,就有杀俘不详的说法,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是冷兵器时代的一种默契,一方面一旦杀俘,很可能会导致对方的报复,另一方面那以后就没什么俘虏了,反正都是个死,还不如扛到底。
但李善才懒得管这些,就如今突厥的局势,内讧已经是必然的事了,就算不内讧,也很难攻破雁门关了……而且实话实说,突厥入侵主要是为了粮食、人口,不会刻意杀戮,更愿意将百姓掳掠去草原,这是草原部落人口缺乏所决定的。
如果是贞观年间,李善可能不会去做,李世民那厮惦记着要做天可汗……这个尊号都说是草原部落共同推选的,但鬼知道真假。
但如今武德年间,杀了也就杀了。
“都杀了,尸首垒成京观,让草原诸部知晓,犯境者,便是此等下场。”
刘世让有些犹豫,上前几步,低声道:“只怕惹得朝臣弹劾……陛下……”
李善的嫡系中,刘世让是最特殊的那个,他和李善的私人关系并不深,而且这位执拗的老头现在也很清楚,李善是自己身后最坚固的后盾。
“顾集镇内三千士卒,幸存者不过数百。”李善惨然一笑,一字一句的说:“何人无父母,何人无家人?”
周围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知晓,顾集镇坚守多日有很多原因,但李善、薛万彻出塞巡视所携带的数百亲卫是重中之重,而这些人,大都战死在了城头。
如李楷、苏定方更知晓,那些亲卫中有多少朱家族人,有多少日月潭的村民,消息传回长安,只怕整座庄子都要挂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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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心里很清楚,肆意杀俘,很可能会遭到朝臣的弹劾,但李善却不愿意去想那些,一想到顾集镇寨堡内的惨状,牙根痒痒,手也痒痒,只有血腥和尸首能让他体内沸腾的血液稍稍安静。
甚至于潜意识中李善隐隐觉得,惹来朝臣的弹劾,未必是一件坏事。
尚未达双十之龄,屡立功勋,列入宗室,册封郡王,此番更大败突厥,衔尾追击数破颉利,必然哄传天下,不惹出一些负面风波,反而是坏事。
李善从来没想过打造一个文韬武略,无所不能的形象,被逼到今日,实在是迫不得已,从小的方面的来说,闹出一场事来,或许可以避开一些漩涡。
从大的方面来说,无论是对李渊还是李世民,一个完美无缺的属下……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正如李渊有一个无所不能的儿子,他自己在短暂的兴奋后,不也陷入了烦恼吗?
更何况,已然册封郡王,虽然不至于……但也有那么点封无可封的意思了。
李靖冷眼旁观,一声不吭,最先动手的是薛万彻,随后苏定方、阚棱、张仲坚、薛万均、张士贵等人陆续走下山丘。
苍头河畔,在夕阳的照耀下,一场屠杀拉开了序幕。
手无寸铁的俘虏们凄厉的哀嚎,兴奋的唐军士卒不停的放箭,身披铠甲的阚棱率江淮兵手持陌刀,将毫无抵抗力的俘虏一一噼倒。
数百俘虏试图向东逃窜,但张宝相率骑兵早就准备好了,也不费力气冲阵,只遥遥放箭,用突厥人最熟悉的方式展开杀戮。
唯一的逃生通道是苍头河,但会游泳的突厥人百里无一,即使不淹死,也难以逃脱岸上唐军的夺命长箭。
渐渐的,渐渐的,巨大的篝火已经点燃,如洗月光投射而下,苍头河畔,两千多具尸首搭建成了一座足以让寻常人丧胆的京观。
李善满足的看着这一幕,欣喜的嗅着风中的血腥味,李靖远远的看了眼那位青年郡王,默不作声的回到帐内。
“三伯。”李楷有点不安,“怀仁虽杀戮颇重,但……”
“之前你提及,邯郸王有意回朝……”恢复平静的李靖捋须低声呢喃,“或有可能,或有可能。”
“怀仁虽然年少,但言出必践……”
李靖嗤笑一声,“难道他向你亲口承诺,不借此战功为代州总管,或无意使张士贵、张公瑾出任代州总管?”
“三伯的意思是……”
“本以为邯郸王性情刚烈如火,今日看来,颇有韬略。”李靖约莫看懂了李善的意思,轻声道:“此等大捷,足以夸功,却斩数千俘虏,过犹不及……”
顿了顿,李靖看了眼李楷,“适才他如何说的?”
李楷呆了呆,试探问道:“怀仁这是自污?”
“谈不上自污。”李靖摇摇头,“不过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