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伤兵营,李善抬头看了看太阳,招手叫来温邦,“还有几日粮草?”
温邦的妻儿早就已经找到,送回了太原府,自己坚守诺言留在了顾集镇,如今主责粮草。
“半食,还能顶五日左右。”温邦揉了揉鼻子,将手中馍馍递了过来。
“不饿,你吃吧。”李善摇摇头,“先行斩杀一批战马。”
“是。”
试图奇兵借道楼烦关,前后夹攻攻破雁门关,颉利可汗的奇思妙想的破灭导致了顾集镇面对一个非常悲惨的现实。
缺粮。
原本顾集镇以张士贵为主将,配一千步卒,五百骑兵,再加上张士贵身边百名亲卫,一共一千六百人左右,配半月粮草。
但李善、薛万彻被困于顾集镇,两人身边携带的亲卫……薛万彻也不过百名亲卫,但李善因为朱韦刚刚赶来,导致亲卫差不多有五百人。
一下子多了六百人,本就粮草不足,而且多的六百人还都是骑兵,更是雪上加霜……之前颉利可汗全力攻打雁门关,导致李善、张士贵还不敢斩杀战马,说不定能逃出去。
现在好了,十余万大军围攻,又因为被困于寨堡已经半个月了,导致唐军粮草几乎快要耗尽。
这也是李善为什么说与薛万彻、张士贵同生共死的原因……如果雁门关不发援兵,即使突厥不能攻破顾集镇,光是饿都能饿死他们。
即使以马肉充饥,但也顶不了多久。
“熬着吧。”李善低低呢喃,对温邦说:“但凡未杀敌者,口粮再减三分之一。”
“你久居五原郡,当知近年草原颇多饥荒,此番颉利可汗率十余万大军南下,却未能攻破雁门关,甚至未能攻破马邑,必然粮草不济。”
温邦用力点头,“寨堡粮草难以持久,突厥更难持久。”
“只要守得住,还是有机会的。”李善努力露出一个充满信心的笑容。
午后,稍作歇息,突厥再次发起了一波波的攻势,李善已经听朱韦说起上午的战事,突厥没什么战术,就是用人命堆。
李善觉得有点奇怪,乘还没有伤员送来的时候,登上了城头……颉利可汗会那么傻吗?
能想得到借道楼烦关,前后夹击试图攻破雁门关……会只以人命来埋葬顾集镇吗?
的确,十余万大军,淹都能淹死顾集镇,但问题是颉利可汗愿意花多少时间……十余万大军的粮草不可能充盈。
问题是颉利可汗愿意付出多少代价……那些本擅骑射的胡人如今需要步行蚁附攻城,会损失多少青壮?
下一刻,远远眺望的李善神色一变,虽然距离还远,虽然看不清晰,但那些突厥兵推着的……显然是类似攻城车一般的攻城器械。
张士贵倒是面色平静,只按部就班的发号施令,唐军士卒严阵以待,先以唐弩,再以弓箭,最后是碎砖擂石……但这一次,效果要差很多。
颉利可汗没那么傻,上午的勐攻一方面是试探守军的防御力度,试图找出防御上的弱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留出时间打制器械。
儿子两次败北,自己小腿断折,颉利可汗非常清楚,对面那位敌人虽然年轻,却如同一只极为狡诈、凶残的恶狼,自己纵然有百倍兵力,但此战也不会那么轻易得手。
颉利可汗也清楚,粮草已然不多了,铁勒等诸部头领心存不满,毕竟没捞到什么好处,至于突利可汗那个侄儿……都已经和李唐结盟了。
但就这么一无所获,灰熘熘的滚回五原郡,是颉利可汗难以忍受,也难以接受的。
威望、实力、兵力这些都是颉利可汗需要考虑的……没能攻破雁门关,那至少要攻下顾集镇。
一方面在于顾集镇地理位置太过重要,紧靠云州……原本颉利可汗还没放在心上,但现在知道突利可汗与李唐结盟,那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就急剧上升了。
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李善,不管怎么着,此次出兵,就是以砍下李善头颅,祭奠欲谷设、郁射设的名义。
躺在小丘上,颉利可汗冷冷的眺望那个不大的寨堡,攻不下雁门关,难道还攻不下顾集镇吗?
此次大军攻打雁门关没能得手,但奚族打制各式攻城器械倒是熟练了不少,木车掩护着突厥勇士在众目睽睽之下靠近城墙,云梯顺利的搭在城头上,突厥人有的散开以弓箭压制城头守军,有的以木盾拦在头顶,嘴巴咬着兵刃,双手用力,眨眼间就爬上云梯。
“郎君!”
朱石头、范十一举着盾牌护住李善,朱韦在后面一把扯住李善的衣袖往城墙下走……这种能上下城墙的地方,往往是突厥的攻击重点,实在不是什么观战的好地方。
惨呼声在耳边回想,李善时不时看见刚才还站着的士卒突然倒下,偶尔能见到几个胡人冲上城头抢得一片空地,但张士贵安排了后手,或数十唐弩同时发射,将对方射的千疮百孔,或手持盾牌的士卒齐齐上前,中间刺出的如林长枪让对手束手无策。
很快,李善就没时间去想那些了,伤员源源不断的送下城墙,预备队正在往这边赶来,李善赶回了伤兵营。
外间沸腾的喊杀声一直在耳边回想,直到黄昏落幕,李善推开朱石头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