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飞皮帽而不伤人分毫,如此神射,即使是长于射术的突厥人中也非常少见,突厥骑兵中一位中年人出列,指着手持大弓凛然而视的刘世让,“此人便是刘世让。”
“数月前便是他在雁门关?”一位突厥青年笑着说:“听闻去岁河东,也是他……”
中年人脸色有点难看,哼了声,“你又不是不知,咄必掠我部族!”
青年人叹道:“若不是什钵必回返,只怕其状更嚣。”
咄必是如今东突厥之主颉利可汗的名字,什钵必指的是如今和颉利可汗相争的突利可汗。
数百突厥骑兵来犯,刘世让阵前互射,彰显军威,趋马回返,亲卫中不少人以刀击盾,以金戈之声为贺。
崔信看了眼保持沉默的李善,举起腰间佩剑击在盾上……李善眼皮子动了动,但还是一声不吭。
从本质上来说,李善从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虽然刘世让阵前神射,从逻辑上来说应该没有暗通突厥。
但疑惑依旧在李善脑海中盘桓,圣人下令招抚苑君章,崔信一路都没有耽搁,抵达雁门的第三日自己启程来马邑,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不可能是巧合,从没听说过突厥会在寒冬腊月之时出兵,更不可能来刚刚被他们洗劫过一遍的马邑,必然是得准确情报,才会突然出现,为的就是阻止苑君章投唐。
苑君章多年依附突厥,虽然唐使在场,但还是迅速前去拜会,李善看着这一幕,眼角余光扫了扫刘世让……崔信正握着那老货的手多加抚慰。
突厥从哪儿来的情报?
招抚苑君章一事,河东知道的人不会很多,李道玄、薛忠等人不可能,李神符、李高迁也没有这个必要……他们事先可不知道刘世让会来马邑,暗通突厥将自己和崔信陷在马邑?
这种可能性不大。
李善想来想去,还是刘世让最有可能,他低声问:“从云州南下至马邑,快马奔驰……来得及吗?”
一旁的杜晓迟疑了下,“若是昨日送信,今日应该能抵达。”
李善握着佩刀的手紧了紧,低声吩咐:“让范十一亲自去,盯住刘世让!”
范十一军中斥候出身,身上又有望远镜这种时代神器,盯住刘世让并不难。
“馆陶县公,崔公。”苑君章快马而来,奔到近处下马,“突厥……欲与唐使一叙。”
杜晓附耳道:“理应不会有突厥大军。”
李善点点头,这个道理他也懂,突厥此来是为了阻止苑君章投唐,无需在寒冬腊月发大军。
远远看见突厥骑兵已然退远,只留下了十余骑,李善微微点头,翻身上马,侧头看了眼,突然道:“刘公一并前去。”
崔信赞赏的点点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哎,崔信真是不了解自己这位未来快婿……李善现在更加怀疑刘世让,如何敢让其留下。
刘世让在代州、朔州旧部甚多,如果昨日抵达马邑,找机会将消息送出去,如果这股突厥骑兵是从云州南下,的确是赶得及的……李善想了想去,只有这种可能性。
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性……如果另有人暗通突厥,今日突厥骑兵突然出现,刘世让试图以此洗刷身上的嫌疑。
李善脑子有点乱,会是李神符、李高迁吗?
他们的确有这个动机。
但当日自己是启程时候才宣布刘世让随行的,之后李道玄就接管了雁门关,断绝出入,李神符、李高迁怎么送信的?
从代州去云州,并不是只有雁门关一条路,山间总是有小道的……但不可能携带马匹,走到云州去报信,来得及吗?
想来想去,还是刘世让的嫌疑最大啊。
放缓马速,李善眯着眼打量对面两人,一位略为年长,肤色黝黑,嘴角挂着笑意,另一位略为年轻,眉毛上挑,正盯着适才大发神威的刘世让。
“不知是哪位贵人?”李善笑着拱手,“还请苑公代为引荐。”
听见“苑公”一词,而不是“芮国公”,苑君章大感李善厚道,介绍道:“这位……”
突厥中年人笑着打断,自我介绍道:“汉人称某为郁射设。”
郁射设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三人,之前苑君章已经提过了,一位是他认识的刘世让,一位衣冠长袖,应该是唐皇遣派的使者……而这位代县令却走在前面。
噢噢,原来是郁射设,处罗可汗三子,和自己打过交道的阿史那社尔就是他的哥哥,李善脸上笑意更浓,“久闻处罗可汗盛名,亦闻足下之名。”
处罗可汗暴毙后,颉利可汗上位,郁射设先是被发配到夏州北部,监军梁师都,之后又来了朔州,监军苑君章,半年前高满政驱逐突厥,郁射设败走……此来搅合招抚事宜,倒是符合身份。
不过,李善记得苑孝政提过一次,郁射设的立场和阿史那社尔不同,他与颉利可汗不和,与突利可汗关系极好。
各种信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李善看向那个年轻人。
“汉人称某结社率。”
李善心中一定,“原来是始毕可汗之后,久仰了。”
结社率是始毕可汗的幼子,换句话说,他是突利可汗的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