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孝政性情柔弱,面对父亲的责骂,往日只唯唯诺诺,今日却激言相抗,惹得苑君章更是大怒。
一般来说,人的性格很难发生改变。
但在特殊的情况下,或面对绝境, 或面对诱惑,或在偶像的召唤下,却能做出与往常截然相反的举动。
如果解释一下,如今的苑家已入绝境……这是李善在信中的详尽分析。
苑孝政也受到了无穷的诱惑……李善在信中信誓旦旦的保证。
至于偶像召唤……在苑孝政心目中,挥毫写下《陋室铭的李善那绝对是超级偶像。
于是,当苑君章将儿子痛斥一顿自顾自走开之后, 苑孝政平心静气,在书房里写下了一封信后起身离去。
两刻钟后, 苑君章疾步而来,黑着脸拿起了那封信,片刻后一脚将桌桉踢翻,怒吼道:“李怀仁,安敢如此?!”
一把扯烂信纸,怒容满面的苑君章径直出府,率亲卫迅速出城,向东疾驰而去。
“不能侍奉父亲,实是不孝。”
“但孝有大小之分,小孝难比大孝。”
“延绵香火,子嗣传承,方为大孝。”
“当今局势,突厥内乱,李唐屡屡招抚,长兄横遭不测,数弟年幼,孩儿此行不为己身, 而为朔州苑家。”
这些话语逐一从苑君章脑海中闪现, 他没有想到,向来愚钝的次子居然敢弃之而去……而且还搬出了这样合情合理的理由。
快马疾驰,只半个时辰,就远远看见百多骑,苑君章先是松了口气,但随即暗骂了声……这么短时间,二郎怎么可能逃到雁门关去,此举不外乎坚其心志,摆明立场罢了。
用屁股都想得到,从头到尾应该都是李怀仁的手段!
三四百骑道左相逢,苑孝政甚至已经下马,在路旁躬身相迎,苑君章将亲卫遣远,毫不客气的一鞭子抽在儿子的肩膀上。
“自小文不成武不就,心思浅薄,又无城府。”苑君章冷笑道:“今日所言,今日所为……嘿嘿,你倒是找了个好师傅!”
“孩儿虽然愚钝, 但也知李师欲有所图。”苑孝政平静的说:“但李师所言, 难道有假?”
“刘武周足为殷鉴, 突厥内乱, 朔、云两州粮储已尽,人情悉离,士卒逃亡,若无李师,尚能勉强支撑,但如今李师出手,父亲当知,再无余地。”
“此时此刻,父亲迟疑不定,变生肘腋……”
“闭嘴!”脸色铁青的苑君章又是一鞭子抽过去,但这次力道小了不少。
来回踱步许久,苑君章拉着脸低声问:“李怀仁如何说?”
苑孝政听得有些懵懂,“父亲意思是……”
“李怀仁百般手段,以商路聚财,以授田吸纳人口,又收了你这个好弟子。”苑君章冷笑道:“他所图,无外乎两者。”
“一为某,一为马邑。”
此时此刻的苑君章在心里叹息,此次大举南下,耗时月余攻克马邑,几乎耗尽了朔州、云州两地一切,但也不见得完全没有好处……至少自己和马邑为一体,谈判时终究有些分量。
所以,苑君章是在问价……李怀仁收你这个徒弟,折腾了这么久,使了那么多的手段,总不会到现在还没出价吧?
看儿子还懵懂模样,苑君章不得不把话掰开说个清清楚楚透透彻彻。
苑孝政犹豫道:“李师提过一次,唐皇仁慈……”
苑君章嗤笑一声,当年都是河东人氏,代州距离太原府并不远,他早年就认识李渊……这是个仁慈的人,别开玩笑了!
前隋时期,李渊长期不得志,还曾经被隋炀帝杨广取笑,人称“阿婆”,但苑君章知道,李渊之手段酷烈。
大业年间,李渊剿灭民乱,筑尸京观,闻者丧胆,后登基为帝,屠夏县之举可止河东小儿夜啼,更重要的是,投唐势力的首脑大都被其斩杀,这份名单并不短……这也是苑君章最为犹豫不定的地方。
“继续说。”
“约莫爵封国公,拜一州刺史。”苑孝政咳嗽两声,“或能朔州……但也能另择他地。”
对于苑君章本人来说,他依旧没有放弃……从理性分析,他自己也知道没有什么希望,但从感性出发,或者说他的选择很大程度来自于他对于权力的欲望,他依旧希望能掌控朔州。
换个地方,或能平安度日,但大丈夫在世,决不能手无权柄!
苑君章阴着脸,抬头眺望东方,“听闻太原元谋功臣,均赐铁券。”
“什么?”
“你听不懂,但李怀仁肯定懂。”苑君章指了指东方,“乔装打扮,入雁门关,若是李怀仁许之,你径直入长安觐见唐皇。”
苑孝政大是吃惊,就这么轻易的决定了?
我只是按照李师的嘱咐,演了一出东奔的戏而已,结果还真的要去长安觐见唐皇?
苑君章可能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蠢,直截了当的吩咐道:“即使唐皇不许,你也不用再回朔州了。”
顿了顿,苑君章叹道:“其实你说的不错……不,是李怀仁说的不错。”
“马邑苑家,总要留个传承香火。”
目送儿子依依惜别离去的背影,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