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他认识辽人铁蹄下血肉模糊的一团,他认识为岁贡百般盘剥后柴火般的尸体,他认识契丹境内每逢冬日便身着片缕埋在雪里的汉人。
那都是与梅园琴歌格格不入的,沉痛的东西,苏梦枕即使有一瞬想避入这片飞花轻梦,始终有另一个坚硬的,或也是温暖的力量催促他往真实风雪里去。
那力量是去年往边关祭祖时与他相识的戍边军,配上的新刃新衣。他们告诉年年来此北望的年轻人,是极南处青田帮的少帮主,随盐帮,随商贾,送来一分物资,便有十分损耗,亦甘之如饴地为他们做。那个年轻人也会背苏轼,将武器马辔交给他们时笑问他们是否仍有“西北望、射天狼”的勇气。
——你可还有西北望、射天狼的勇气?苏梦枕自问。
他病得深重,但也是年轻人。是绝不软弱的,自信可以挽狂澜于既倒的年轻人。有同道者在前,令他振奋,令他焦急,令他身处数九寒冬,零落病骨中仍能点起一簇火焰。他走出梅园,回望一眼,那一眼像在看应州勋贵苏公子的梦,但却不是金风细雨楼少楼主苏梦枕的梦。
苏梦枕枕着梦枕,从梦中睁眼。梦中只一段往事,他者杳无人迹,但他睁眼,却知有人正与他同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