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胡轲心里也明白了一些。自己父亲双腿能在短时间之内就溃烂成这副模样,根子还在糖尿病上。
可是尽管这样,他心里对于毛骧的仇恨却是一点也没有减少,甚至还因此变得更加炽烈。
糖尿病原本就是一个慢性的疾病,如果自己父亲依旧在老家修养的话,即使这个时代没有什么缓解的特效法子,可是只要在生活习惯上控制一些,病情便能得到极大的缓解。
而当人被关到诏狱里之后,这些却通通变成了不切实际的奢望。
消渴症最忌讳的便是作息不规律,而诏狱地下二层里这暗不见日且极为嘈杂的环境,就使得人根本分不清楚白日还是黑夜。
更加上突然被人扣上了这么大一个罪名,就算自己老爹平日里再光明磊落、再行事正直,这个时候心里面也难免会有压力。
同时胡轲也能想象得到,在过去这么一段时间里,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都遭遇到了毛骧数次提审。
那自己父亲这个被冠以胡惟庸亲弟弟名号的中年人,更加就会是毛骧重点审问的对象之一。
本来就因为消渴之症而垮了的身体,这时候在诸般大刑之下又如何能继续熬得下去?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是想在这里替毛骧开脱吗?”胡轲看向赵仵作的眼神,变得极为不友善。
甚至于从赵仵作的角度看过去,眼前这个自己一直要保护的对象,此时此刻竟有了一种要冲过来将自己生吞活剥掉的冲动。
“现如今希望毛骧去死的人可远不止你一个,我赵德生对他的仇恨一点不比你小子少。
难道你以为仅凭你先前给毛骧讲的那个假故事,就能让堂堂亲军都尉府的指挥使这种心思缜密的家伙,踏上你布置好的那种陷阱。
实话告诉你,后面若不是我们一群人替你小子把那计划完善了,毛骧也不可能铤而走险在朝堂上直接上书。”
突然被人倒打一耙,一瞬间赵仵作就是觉得自己是那个憨憨的东郭先生。
为了避免自己也变成被人嘲笑千年的典型,他对于眼前的胡轲自然也是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我说这些话的目的就是要告诉你,你爹命已经保不住了。
就是你把他侥幸从这牢房里救出去,你也不可能带着他逃出外面的重重岗哨。
即使你真的神威天降,顺利逃了出去,你爹这身体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如果不是看你爹实在撑不了几天了,刚才在刘总旗闪着过身躯的一瞬间,早就一板砖把你小子给拍晕了,又岂能容得你现在在这里跟我大放厥词。”
赵仵作这个时候也不迂回了,直接将心里压着的话全部直白的说了出来。
而在他这句话说出之后,胡轲原本就极度愤怒的眼神,这个时候怒火更是又盛了一层。
反倒是胡轲老爹在听见眼前这位赵医师给出的结果之后,眼神里反倒轻松了下来。
“轲儿,你听爹说。”胡承载这个时候强撑着身子,靠着栅栏坐了起来。
“爹,孩儿听着。”听见自己父亲的召唤,胡轲凶戾的眼神这个时候也终于软下来了一些。
“赵医师说的没有错,你也不必因此牵连于赵医师。我自己能感觉得到,这身子骨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爹在这世间没有什么别的遗憾,就是今日遭着不白之冤,爹心里也没有那么多的记恨。
爹唯一遗憾的是,没有看着你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当初你娘走的早,我曾经夸下海口跟她保证过,一定把你养成一个正直忠勇的好男儿。
可惜我这当父亲的责任才尽到一小半儿,就要敢去跟你娘会合了。”
说到这里,胡轲老爹的手再一次摸索在了胡轲的脸上,那已经放松下来的眼神中,此刻更是多了几次惋惜与不舍。
“不过好在虽然没法看着你成家立业,但就你现在的秉性来说,也已经和爹当年期望的样子相差不多。
爹相信若你能平安的度过这一场风波的话,那么日后,我儿竟然会闯荡出一份属于自己的天地来。”
胡轲老爹说着,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份欣慰的笑容。
身旁的胡轲看得出来,自己老爹现在的这份欣慰是发自于内心,并不是为了安慰自己而强行装出的模样。
“爹你别说了,省些气力,儿子带着你一起闯出这鬼蜮。”
胡轲这个时候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转过身去反向跪倒在父亲面前,随后拽过父亲的双手就要把父亲背起来。
然而这一次事情却出乎了胡轲的预料,他那虚弱的父亲这个时候使出全力,挣脱了胡轲的双手,紧接着用力朝着另外的方向退了两步。
“胡轲,听爹的话。”此刻斜倚在一处墙上的胡承载,眉宇间再次展现出了他从前那种一家之主的姿态。
“爹这条老命这一次就是交代在这里了,你要记住,等出去之后你要好好的活着。
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将咱们家蒙受的这些冤屈给洗清掉。
爹现如今已经没几天活头了,能养出你这样的儿子,我在人间也算是没了什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