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穹顶月色皎皎,皇城内外晕染开一层沉甸甸的墨蓝。
王太妃两手对插着宽袖, 站在宜兰宫高台上,凝眉俯瞰太液池。檐上风灯摇晃间吱扭轻响, 她半边脸沉在暗色中,身影被无限拉长。
风声猎猎, 太液池畔花木摇曳起伏, 宛如大片大片粉白娇红的波浪围簇着正中蔚蓝的太液池, 昏暗中唯一的一抹鲜亮。
她的儿子, 当年就是在这里, 被人推入湖底,尸骨难寻。而那罪魁祸首,现在不仅高枕无忧,还做了皇帝?呵, 当真讽刺。
小宫人呵腰上前, “太妃娘娘, 养颜汤熬好了, 您是现在就回去喝,还是?”
王太妃斜睨她, “今日份的香料, 可都换上了?”
小宫人点头,“回太妃娘娘的话,长华宫和东宫都熏上了。奴婢派人去太医院给娘娘拿药时,偷偷看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病历册子, 近来他们是愈发贪睡。太子妃似乎也受了影响,腹中胎儿不稳,只怕撑不过十个月,就回小产。”
“奴婢估摸着,再有两月,毒|性就该发散出来了。”
“好,很好。”王太妃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转目眺望紫微殿方向,眸光立见峥嵘,“你让哀家痛失爱子,哀家也要让你尝尝,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痛苦。”
她素手往旁边递,小宫人立时进前,伸手扶住。二人正待转身回去,身后忽然亮起大片灯火,连绵起伏,伴随震天鸣锣声蜿蜒而来。
“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薨了!”
“来人啊!快来人!陛下和皇后娘娘傧天了!”
......
王太妃一愣,竖起耳朵细听,忙忙打发小宫人去打听虚实。过了片刻,小宫人回来,亮着眼睛直同她道恭喜。
“当真都死了?”王太妃眼里涌动激动的光,攥紧她的手。
小宫人手腕上立刻显出一圈红痕,忍着疼道:“真的,奴婢刚刚都打听清楚了,陛下、皇后娘娘、太子和太子妃今日都疲乏得紧,早早就睡下,哪知这一睡下去,就怎么也叫不醒。”
“眼下王福和王德善那对师徒,正着急忙慌寻四下寻太医呢,各宫嫔妃都被惊醒,宫里头都乱套了!”
王太妃捏着手,来回徘徊琢磨。
四人一块出事,这倒有点奇怪,可听她描述的死法,的确同她当年向高人讨药时说的一样。这方子极隐秘,除了她和几个近身的宫人外,没几个人知道,难不成真的是赶巧了?
她左右转了转眼珠,克制住腔子内的兴奋,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北慈宫外跪满了人,一片愁云惨淡。
云锦和云绣互相抱着呜呜耶耶地哭,王德善一面吼他们噤声,一面偷偷抬袖抹眼角,两只眼睛都快肿成核桃。
太医从里头出来,一群人赶紧围上去,“怎么样怎么样?”
太医耷拉着脑袋,摇了摇,长叹口气。
四面瞬间哭声大作,云绣高呼一声“姑娘”,翻了个白眼直接昏死在云锦怀里,连王德善也绷不住,颓然瘫坐在地,捧着脸恸哭起来。
王太妃绕开他们,悄悄摸到角落,隔着漏窗看见窗前的卧榻上,帐幔无力飘扬,戚北落和顾慈相互依偎着,躺在锦绣鸳鸯被中。嘴角含笑,面颊却苍白到无一点血色。
竟然到死都不肯分开。
王太妃轻慢地哂笑,强压住即将奔涌到嘴边的狂喜,又马不停蹄地往长华宫去。健步如飞,完全不似个带病之人,夜风乱了她发髻,她也无暇顾及。
长华宫戒备森严,情况比北慈宫更糟。
帝后一起傧天,这事太大。各宫嫔妃纷纷闻讯赶来,跪倒在门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秦桑顶着一双核桃眼,强撑着指挥宫人内侍往里送寿衣。
锦衣卫还在四处转悠,像是没有放弃,还在寻找那弑君之人。
王太妃捏着帕子,假惺惺地抽噎两声,装作神伤昏倒,让小宫人先搀扶她回去。
原先,帝后不和,皇帝都不怎么在长华宫过夜,她都没指望能让皇帝中招,没想到.....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太妃娘娘,您......您没事吧?”小宫人觑着她狰狞的面容,不禁打了个寒噤。
王太妃恍若未闻,毫无征兆地甩开她的手,调转方向。荷叶纱裙被道边的花枝勾住,她无心取开,拽着裙子直接扯断花枝,顾不上摘掉,带着残枝奔入紫微殿。
因着长华宫和东宫先后出事,宫里乱成一锅粥,所有人都被调过去帮忙,这座被称为“帝京城的心脏”的紫微殿,反而空无一人,足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殿宇内,每一声都显得格外绵长悠远。
小宫人战战兢兢点燃灯笼,哈腰走在前头,给王太妃引路。
光洁的大理石铺地,碗口大的一点橘光朦胧其上,缓缓向前移动,飘渺得仿佛一盏引魂灯,照出衣裳下摆经纬间的金银丝线。
大殿内雕廊画栋,光线虽昏暗,那种至高无上的威仪依旧掩饰不住,充斥而来。
这些本该都属于她的儿子,却被一个小人抢走。
王太妃两手在袖底紧紧交握,深吸口气,道:“儿啊,母妃等了这许多年,终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