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黛记得,水春寨小学毕业典礼的那一天,下了一场细雨。
细雨细细碎碎的打在打在头顶,不疼,却很清凉。周校长站在小雨里跟同学们讲话,告诉他们无论走到那里,无论奔向何处,都不要抛弃“仁、智、礼、义、信”。
也就是那一天,阿爸问石黛:“你敢一个人去城里上学吗?”
阿爸说的城里不是镇上,不是县城,而是省会城市,那是石黛从未去过的地方。
石黛点点头:“敢。”
于是阿爸开始张罗,送石黛去更好的学校读书。阿妈加班加点给她做了几套新衣服,外婆不嫌麻烦准备了一些好吃的。
出发那一天,阿爸先带着石黛和阿妈来到新学校。
好大的学校啊!
巍峨的大门,右边一个漂亮喷水池,教学楼一栋连着一栋,足球场和篮球场分开,就连食堂都很气派。想到日后可以在这里读书,石黛不免兴奋起来。
阿爸还带着石黛和阿妈去了动物园。门票每人十五元,一家三口在里面逛了逛,鸡鸭鱼鹅还有孔雀。石黛看到白孔雀开屏的时候,高兴得不得了。
可是阿妈回家,却跟寨子里的人说:“哎呀,什么动物园,就是乱花钱。鸡鸭鱼有什么好看的,还没有我们自家养的肥。只有孔雀,有点意思。”
学校是封闭式的,一个月可以回家一次。阿爸给了石黛零花钱,对她说:“不够了就问我要,不用省钱。”
这所学校的学生大多来自省会城市附近,最不济也是某某县城的人。全班只有石黛一人来自偏远山区。住进宿舍的第一天,石黛把外婆做的香藤饼拿过来分给大家:“这个很香的,你们尝尝。”
同学们看着她,像看一个外来物种,不过还是接了过去:“谢谢。”
然而第二天,石黛在垃圾桶里看到了她送出去的香藤饼。
石黛不动声色的回到自己床铺,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可内心还是很难过。她原本对这个学校充满了期待,现在却被泼了一盆冷水,有些不知所措。
书还是要念的。
在水春寨小学的时候,石黛的学习成绩非常优秀,三好学生的奖状拿了一张又一张。可是到了新学校,她却是班里最后一名。物理化学英语,她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巨大的落差让她十分压抑,只能没日没夜的看书。
这一天周末,石黛眼睛有些发炎,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教室学习。她关着帘子,在床铺里睡觉。室友各忙各的。忽然有人问道:“咦,石黛今天去教室了吗?”
有人回:“去了吧,她每个周末都去的。”
“哈哈笑死,这么努力也只能考个及格。”
“你说啥呢,英语明明不及格,昨天我偷偷看到了,五十八分。”
“我操。这不是努不努力的问题,是脑子的问题了吧?”
“哈哈哈哈……”
石黛在帘子里听的清清楚楚,不知道是不是眼睛发炎的原因,她觉得有些难受。
“你们看到了吗?”又有人说:“她校服里面穿的啥衣服呀,是古装吗?”
“我也看到了,好像是她们那个民族的衣服吧。乡巴佬衣服。”
“哈哈哈哈,还是你会取名字,乡巴佬衣服。”
“行了,你们别说了。”又有人参与进来:“听说她是苗族呢,苗族会下蛊,小心她听到了给你们下蛊,一个个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妈呀!好可怕!”
石黛拿出课本,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默读,试图不要被外界干扰,可那些话,还是一句句传了进来:“你说她那么穷,为什么还有个银镯子呀?”
银镯子在苗人眼里是吉祥物,带有祝福的意思。那是她出来读书,外婆找工匠给她做的。因为学校不让带首饰,石黛就放在柜子里,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让室友看到了。
“可能这是她家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吧。”室友猜测:“然后带到学校里显摆。”
“我听说她是关系户。”
“那可不,就她那成绩,怎么可能考到我们学校来。”
像一个外星人,忽然闯入别人的世界。每个人的生长环境不一样,石黛并不指望她们能理解。不过没有关系,贫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周校长说过,石黛是幸运的。大山里的能有几个像她一样可以出来读书的孩子呢?比如牛果果,她的处境比石黛更加艰难,石黛怎可因为几句流言蜚语就放弃。
所以,当阿爸问石黛在学校如何时,石黛报喜不报忧:“学校很好,我这次考试又有进步啦!”
石黛每日独来独往,穿梭于教室和图书室。又一个周末,她和往常一样去教室学习。教室里稀稀拉拉只有几个人,石黛做下来,开始默写单词。
学校给每个班级配备了电视,以便看些新闻之类的实事。可又担心同学们只顾着看电视忘记学习,所以给电视柜上了锁。石黛正在默写单词的时候,有人问了一句:“电视柜钥匙在谁那里来着?”
石黛抬起头,随口回了一句:“在副班长那里吧。”
电视柜钥匙交给副班长管理,这件事班上的同学都知道。只不过这个同学学习成绩不怎么样,平常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