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第一学期末,平安夜那晚,汪盐的同学托她给孙施惠送圣诞贺卡。
一中是省重点高中,也是市公立双语教学的模范单位。每年的英语角和圣诞晚会都会办得有声有色,学生照例都会给老师送双蛋(圣诞&元旦)贺卡。同理,同学间也都会互赠礼物,久而久之,就成了个不成文的传统,平安夜即表白夜。
汪盐其实挺不情愿的。因为她知道孙施惠那个鬼脾气,肯定扔掉得多,架不住女同学好脾气地求,还是帮了,把贺卡偷偷夹进了孙施惠的数学练习册里。
凭着汪老师女儿的便利。
次日,圣诞节。孙施惠在食堂找到了那个女同学,冷脸问了几句,女同学臊得立马把汪盐卖了。众目睽睽之下,某人把那张贺卡揉成团扔汪盐棉袄后头的挡风帽里,再狠推一把她后脑勺。汪盐嘴里吃着饭呢,冷不丁被他来这一出,整张脸埋到不锈钢餐盘里。
鼻尖挂着红烧肉的汤汁,眉毛上沾着米粒,怒不可遏地站起来骂孙施惠。
盛吉安过来劝,说孙施惠未免太小性了点,只是一张卡片,你不要大可以扔到垃圾桶里,也不该跑来为难汪盐。
孙施惠反问盛吉安,我和她说话,有你什么事?
盛吉安看汪盐狼狈的样子,不舍但也只得隐忍,说他只是看不惯有人这么欺负女生。
孙施惠笑话盛吉安,是看不惯我欺负女生,还是单单看不惯我欺负她?
十六七岁的少年情怀,哪怕狗屁不通的诗,也是珍贵的。汪盐从来没想过她发乎情止乎礼的少女情愫,某一天冷不丁地被人打翻了,如同她手边落地的一盘学生餐,狼藉狼狈。
始作俑者孙施惠。
因为他害她这么洋相了,害她新穿的棉袄遭殃了,所以她拒不承认送这张贺卡怎么了。她说她昨晚收到好几张了,怎么了?
孙施惠看着她襟前洇色的汤汁,撇撇嘴,你爱那些乌七八糟的虚荣,关我屁事。
别来烦我。汪盐,没人告诉你,你多管闲事的样子难看死了嘛!
汪盐像被蛰了下,她属于和孙施惠梁子结多了,久怨成灾那种。实在话,她很不喜欢孙施惠的个性,也总结他们二人老是玩不到一块去或者一两句就崩盘的缘故:孙施惠好好一个人,偏长了张嘴,他总有理,拿毒舌当个性。实则,汪盐拆穿,有人就像那冷血动物,你身上的皮不过是为了适应环境的保护色罢了,我可怜你,孙施惠!
某人叫她滚,说他最讨厌自以为是还话多的女生,汪盐,你和你们巷子里那些家庭妇女一个德性,成天叨叨叨,你信不信,你的舌头拉下来十米不止!
汪盐当即还击,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家庭妇女,你可别忘了,你也是家庭妇女生的,没有你生母,有你今天的孙施惠?
话赶话,汪盐说完就后悔了,甚至害怕。
因为孙施惠最忌讳有人提他生母,果然,有人掉头就走,冷眼转身的样子,汪盐甚至一度以为,这个毒舌鬼一定会狠狠报复她。
没有。某人非但没有报复,反被汪敏行再正义不过的惩罚了。以班主任及年级主任的名义,罚了孙施惠、盛吉安二人在食堂滋事的过。
冷天北风最紧的时候,盛孙二人操场限时三千米。
汪盐也被自家班主任找去谈话了,老班歪题歪到十万八千里去了,告诉盐盐,说他们数学组都开汪老师玩笑呢,很明显这俩生瓜蛋子,老岳父都没看上。
汪盐手都快摇断了,跟老班解释,纯粹和孙施惠私人恩怨,我和他从小吵到大的。
老班哦一声,青梅竹马呀。
汪盐差点没栽自己一个跟头,她总觉得老班口里这四个字阴森森的。
青梅竹马不是这样形容的。她坦言,她和孙施惠也算不上多熟,且爷爷过世后,两家来往得更少了。
孙施惠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别人家的怪孩子。他优秀不是第一名,漂亮不是第一名,古怪第一名,臭脾气第一名,拒人千里之外第一名。
汪盐的爷爷在她上初三的时候过世的,乡下办的葬礼,传统甚至带着点迷信,老爷子停灵的地方规矩是夜里得有子孙守灵,因为汪盐是孙女,那些本家老古董就没让姑娘守。
孙开祥晚上过来吊唁时,看汪盐一个人在外面院子里蹲着,时下五月,淡淡的栀子花香,夜星里已经有蚊子了。
汪盐在亮月里,恹恹不作声。
孙开祥喊了声盐盐。月下人抬头,错错身,她看到了跟在后头的孙施惠。
还有一个月就要中考了,孙爷爷宽慰盐盐,别太伤心,爷爷去了,他也惦记着你,更惦记着盐盐要好好读书。
汪盐一身素白,腰上系着孝布带,袖上挽着黑纱,她百无聊赖,揪边上花盆子里的凤仙花,染得一手的烟渍黄。
孙施惠始终没进里,他坚定的无神论者,不肯靠近灵堂一步,爷爷也不强勉他。
院子里明日白天要摆解秽酒,穿行不停的脚步,忙忙碌碌,支帐篷搬桌椅,仿佛只有两个半大的孩子平行时空地闲落着。
汪盐蹲在半明半昧的角落里时间太长,起身的时候,腿麻了,边上有只手递过来,她抬头看他,孙施惠不顾她的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