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脚下的小镇,日暮时分,霞光自山头洒落长街。
穆程坐在街边一家茶肆的包间里,茶肆不大,包间也没多奢华,只是角落边围了白色帷幔,算是隔出一个单间。
他不爱苦的东西,这山泉清茶,毫无苦涩,带着一丝甜味,很对胃口。
清风晃动帷幔,他端起茶盏,幽幽吹着浮叶,抬眼向窗外看来。
小镇入口处,一匹快马驰骋,临进镇子,来人掀开幂篱往前看去,眼中一片欣喜。
和梦中的屋舍一模一样,就是这里了,青山镇,他一定在这里,侍卫找不到他,不一定他找不到。
淡黄色长衫随风而动,耳畔听得丝竹弦乐之声,杨羽卿看前方一迎亲队伍。
皇帝驾崩,举朝哀悼,但他在位期间,向来不允皇室中事扰百姓正常生活,且解除了避讳国姓的约束,民间但凡姓杨的,不必更改。
至于婚嫁之事,提前算好了日子的,遇国丧,也可如期举行。
只是说是这样说,百姓们多不会在这个时候行婚嫁,不过青山镇偏远,这日子提前看过了,不好更改,就办了,但也改到了晚上,在这日暮时分才开始迎亲。
小街上不宜骑马,杨羽卿将马交给了专门的停马驿站,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这样的驿站,有养马人。
再回小街,看那大红的仪仗队停在了一家酒楼前,他欲往前走,忽而一阵风,将头上幂篱掀飞了。
他回头一抓,没够着,那幂篱挂到了后方一颗高树上,仰头看,还有点高,他不打算上去摘了,有心走到街上再买一个,走了几家店,偏偏没卖的。
“算了。”他摇头,这小镇离京城太远,此间百姓应该是不知晓他样貌的,不要也罢。
走过长街,陌生的面貌让路人侧头,除了惊呼一声好样貌,没有其他言语。
的确没人认得他,可以放心了。
青石板的长街小道,抬头就见青山,走在这里,每一口呼吸都觉得倍加新鲜,全身都舒朗。
路经那迎亲队伍落定的酒楼,他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
这么一看,不觉一怔,连忙转身。
怎么这么巧,里面宴请的宾客,上座之位,是一位前几年告老还乡的老臣,杨羽卿不记得有要臣的家乡在此处,要不然,他在听到侍卫查到此处为青山镇时,不可能是完全陌生的。
那就是来参加婚宴的,大概是这婚嫁某一方的亲朋,虽在婚宴上,但神色不太好,满面悲戚,第一杯酒,召在坐之人敬先帝。
他在缅怀自己。
多少次朝中议事,杨羽卿和他熟得不能再熟。
现下,里面人悲切哀悼的本尊,就站在门外。
可不能被认出。
纵然威逼利诱都可以让他闭嘴,但不被认出就是最省事的方案。
那老臣饮尽,踉跄往外走。
逃跑太过于明显,杨羽卿无奈,躲到外面停靠的花轿旁
。
偏巧了,老臣就往他这个方向走来。
杨羽卿连忙转身,看那花轿窗前搭着一块红盖头,轿子里面没有人,身后脚步声渐近,他一时情急,将那红盖头取下盖到了头上,半个身子挤进轿帘下。
脚步声徐徐走过,没有停留,没发现他。
杨羽卿不敢松懈,一直等听不到那脚步,才敢掀开盖头一看,人好像是走远了。
不过……面前多了一张脸,一个清丽的女子。
他赫然一退,不小心跌进了花轿里,回过神看这女子妆容头饰,知她是新娘子,只不过已经换下了喜服,他连忙起身拱手:“在下无意冒犯,实为无奈之举。”说着要扯盖头。
新娘子身后走来了一男子,牵着她的手,是他的新婚夫婿,也已换下喜服,两人含笑道:“没事儿,我们看到了,你在躲着什么人么,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
杨羽卿再拱手道谢,怎么帮呢,在你们家躲起来,可我要躲的就是你们宴请的宾客啊,谁知道他还回不回来?
他谢完,解释道:“我与家人闹了点矛盾,出门散心,方才是看到了家中人,我这刚出门,还没玩够,不太想回去,就不愿被看见。”
“出来散散心也好,不过啊,家人总之是最关心你的,玩够了就尽快回去啊。”新娘子道。
“多谢,过些时日就回了。”杨羽卿将盖头交还给他们。
一人没接,面上笑意更甚:“堂已经拜完了,我们这儿的风俗,嫁衣留在花轿里,等宾客出来,若是谁无意中碰到嫁衣,就沾了喜气,嫁衣送给此人,将我们的喜气传下去,往后也会喜上眉梢哦。”
那新娘说着,自花轿中把嫁衣也拿了出来:“公子,这件嫁衣送给你,你以后定能福运绵延。”
本地风俗,盛情难却,杨羽卿赶了个巧沾了喜气,便接了,回头看看,思虑着老臣可能还在这条街上,他与一人告辞,索性将盖头又搭在头上,以备不时之需。
身后两人喊住他,那女子掩面而笑,指指他道:“公子你这样单搭个红盖头,更引人注目了。”
杨羽卿一怔,这倒是。
茶肆中,穆程慢悠悠饮着茶,透过半透明的白色帷幔,看见有人大步走进,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