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时,郭天叙的军队多半是由朱元璋招募训练的,主要将领也皆是朱老板的人。而且最关键的,郭天叙的能力,给朱老板提鞋都不配。
所以李善长的选择并不困难,甚至可以说是明智。
但时过境迁,事件亲历者往往会自觉不自觉的,夸大自己起到的作用。久而久之,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自己肯定是信了。
李善长私下就常常叹息,要是当时选择了郭天叙,自己肯定不会被迫提前退休,至少侄子和外甥不会因为一点小错,就被残酷地处死。
是以杨文裕的话,算是说到他心坎上了。
见李善长没有反驳,杨文裕便沉声道:“既然知道错了,那就改正它!郭天叙虽然死了,还可以另择明主而助之!”
“……”李善长听完吐出长长一口浊气,半天才苦笑道:“先生果然是给胡惟庸来做说客的。不是我笑话他,就他那尖嘴猴腮的样子,哪有半分人主之相?快省省别折腾大家的九族了。”
“百室老弟说的是,胡惟庸确实没有当皇帝的可能。”杨文裕却不慌不忙道:“但是他也没有当皇帝的想法,他跟老夫一样,都是单纯的替儿子复仇,否则老夫也不会替个野心家卖命的。”
“那人家没有杀子之仇的,跟着他造反图什么?”李善长反问道:“图个刺激?还是跟家里有仇?”
“这就是老朽要跟百室老弟说明的。”杨文裕正色道:“胡相不想自己当皇帝,看似是个大缺陷,实则有无可比拟的优势。”
说着他给李善长分解道:“远的不说,就说当今皇上吧,原先跟大家一样,都是小明王麾下的义军将领。大家叫他一声上位,但还是一个桌子上喝酒吃肉的。
“可他造反成功,当了皇帝呢?整个天下都成他一家的了,咱们这些一起打天下的兄弟,见了面得给他磕头,最多封了几个公爵,二十几个侯爵,既没有封地,也没有采邑。他儿子却生下来就是亲王,有藩国有军队,还有高得离谱的俸禄。”
“这公平吗,这合理吗?”杨文裕高声质问道。
“哎呀,你小声点……”李善长吓得又到窗边听了听动静,这才转回道:
“确实既不公平,又不合理,淮西老兄弟的怨气多半出自于此。加上这二年,藩王开始抢夺兵权,大家都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皇上确实不是当初的上位了……”
“所以嘛。”杨文裕便笑道:“跟胡惟庸起事,起码不用担心他吃干抹净。大家人人都有希望登顶,等他那边政变成功,大家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有希望问鼎,就看你的本事了。那劲头能跟给别人卖命一样吗?”
“而且最后登顶的,有了当今的前车之鉴。也不敢再重蹈覆辙。必须要裂土分疆,把淮西老兄弟都封王,比如你老李,保底也是个淮王,至于会不会更高,就看伱自己的选择了。”
李善长本以为自己心志坚定、不可动摇,没想到却被对方说的乱了心跳。不得不承认,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杨文裕的游说能力,跟李存义简直天上地下。
杨文裕一见有门儿,便站起身来,加重语气道:“自古便是‘君与士大夫共天下’,‘皇帝与地主共天下’,因为天下太大,凭皇帝自己根本坐不稳,只能与缙绅地主联手,可咱们洪武爷因为出身太苦,把地主老财、书生官吏视若仇寇,这十多年来已经把他们得罪尽了。”
“我们淮西的老兄弟也沸反盈天,今年开年他又在老六的蛊惑下,彻底的得罪了儒教。已然把所有支持他皇帝宝座的力量,统统得罪光了!”说着他须发皆张,挥舞双手道:
“你看他高座金台,统御万方,顺昌逆亡、不可一世,其实已是自毁长城,众叛亲离!这时候就差一个人振臂一呼,大家一拥而上,推翻独夫,解黎民于倒悬,救百姓于水火。此乃顺天意得民心之举,必得鬼神相助,一举成功!”
“现在胡相愿意做那个振臂一呼之人,只求韩国公在政变成功之后,出面为他站台。胡相也保证,一旦事变失败,他一人承担,绝不牵连我等。百室老弟可以说是进退自如,不担风险。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切不可让天下人失望啊!”
杨文裕的说辞太有煽动力,把这老谋深算的李善长都讲的热血沸腾,忍不住脱口问道:“此话当真?”
“我俩近一甲子的过命交情,我怎么可能骗你呢?”杨文裕沉声道。
“……”李善长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好一会儿才苍老的叹气道:“要是再年轻二十岁,我二话不说就跟先生干了,就像当年决定跟皇上干一样。”
“可现在我垂垂老矣了,勇气和智力,都随着血气衰退。现在我什么志向都没了,只想安度晚年,先生又何必非拉我全家百余口下水呢?”
“唉,百室老弟,你真是被酒色麻痹了警觉啊!”杨文裕沉声道:“实话告诉你吧,此时淮西勋贵中,已经有数十位投入胡相麾下,胡丞相的大计业已谋划停当了,不管你加入与否,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说着他目光炯炯的盯着李善长,一字一顿道:“你以为胡相一旦失败,你能逃得了九族全销的结局吗?”
“……”李善长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