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北风卷地白草折,风掣红旗冻不翻。
这座昔日的元大都城,已经转变为明军不断北伐草原的大本营了。
它昔日的解放者,如今的北伐统帅徐达,正身披冰冷的铠甲,默默立在城头上,眺望着愁云惨淡、大雪纷飞的北方。
忽然间,数骑快马冲破混沌的风雪大幕,朝着北平城头疾驰而来。
城头上的百战士卒默默挂上弓弦,为可能到来的战斗做准备。
散布在城外的明军游骑迅速上前盘查,待发现来者是己方斥候后,便放他们入城了。
少顷,亲兵千户带领两名风尘仆仆的斥候上了城门楼。
“大将军,派去漠北的斥候回来了。”
“嗯,起来吧。”徐达缓缓点头,看着两个满脸满手都是冻疮的斥候,温声道:“你们辛苦了。”
“嗨嗨,不辛苦。”能见大将军一面的喜悦,让两位斥候忘记了伤痛和疲劳,只知道咧嘴傻笑。
“怎么样?打探到确定消息了吗?”
“是。”斥候头领忙嘶声禀报道:“卑职化妆成皮毛商人,深入鞑子在哈剌那海的衙庭,打听到王保保确实八月份就死了。现在接替掌权的是他弟弟脱因帖木儿。只是为了继续利用他的声望,所以才一直秘不发丧。
“我们还找到一个证据,就是王保保的妻妾全都自杀了,应该是按照蒙元习俗为他殉葬了。按照他妻妾埋葬的地方反推,我们在哈拉那海畔找到了王保保的墓地所在。
“虽然没有墓碑,但那确实是一座蒙元王公规制的新坟,我们设法进入墓道,拓印了墓志铭。”那斥候头领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铜圆筒,打开后呈上拓页。
徐达跟蒙古人打了半辈子仗,早已精通蒙古字,仔细看完那篇墓志铭,长叹一声,吩咐道:“设供桌,本帅要祭奠死敌。”
“大将军!”周遭的郑国公常茂、长兴侯耿炳文等人闻言惊喜道:“确定王保保真死了?”
“确定。”徐达点点头。
“太好了,现在连王保保都死了!”年轻的常茂便欢呼起来。“真是天亡胡元!”
这边一咋呼,王保保的死讯很快传遍了北平城头,原本还冻得没表情的将士们,登时兴高采烈的欢呼起来。
“王保保死了,天亡胡元!”
“王保保死了,天亡胡元!”
徐达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甚至连轻松的表情都欠奉。
待亲兵将供桌和祭品摆好,他便亲自上香酹酒,祭奠了这位带给他平生唯一败绩的蒙古奇男子。
虽然是你死我活的平生大敌。但不管怎么说,这位能跟他打个互有胜负,以一己之力保全胡元朝廷;朱老板曾经七次招降都无功而返的北元孤臣,都是值得尊敬的。
“本想将你生擒,一雪平生之耻。”徐达将一杯酒洒向北方哈拉那海方向,无限怅然道:“可惜,伱却不给本帅这个机会,要让我抱憾终生了。”
说完,他把酒杯摔个粉碎,转身下了城头。
常茂、耿炳文等将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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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将军府时,常茂还在锲而不舍的问道:“大将军,咱们大军何时开拔?”
其余将领也都巴望着徐达,自打入秋后得到王保保的死讯,他们便抓紧时间厉兵秣马,憋着一股劲儿,就等着跟大将军直捣黄龙,打这消灭胡元的最后一战了。
这支满怀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之心的常胜之师,完全不把恶劣的气候放在眼里,他们曾经在正月里出征草原,打了蒙古人个措手不及……
徐达却没有马上开口,他将头盔和大氅递给亲兵,走到熊熊燃烧的炭盆旁,烤着火定定出神。
橘色的火焰在他眼中跳动,他的神情却依然如秋水般平静。
“大将军……”常茂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老耿,你告诉他们实情吧。”徐达背对着众将,缓缓吩咐道。
“是。”长兴侯耿炳文点点头,声音沉重的对众将道:
“通州仓那边禀报说,到目前为止,大军开拔所需的粮饷军需,入库还不到三成。要不是这几年大将军在燕云大力屯田种,将士们连吃饱穿暖都要成问题了。”
“什么?!”众将闻言惊呆了。
对各地官府今年解运军需不利,他们是有所耳闻的。但都觉着肯定像以往那样,大将军会出手搞掂一切的。
却没想到这都快腊月了,物资居然才到位三分之一!
腊月正月里就更别想有供给送来前线了……
“那些地方官疯了吗?”常茂愤慨道:“贻误了军机,就不怕皇上杀他们头吗?”
“他们都有各种理由,水旱蝗灾歉收了,运河语塞漕运受阻了,海运遇到风浪,海船倾覆了……”耿炳文郁闷道:
“都已经给中书省写了请罪表。但今年贻误的府县实在太多了,皇上也不可能全都处分,最后无非就是处置几个没背景的倒霉蛋罢了。”
“把他们都杀了有什么用?不趁着王保保刚死,北元人心大乱之际,将他们一举荡平。等他们定下神来,再想找他们决战都找不到人影了!”常茂等少壮派将领,急得捶胸顿足,跟被人抢去了媳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