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不是个自苦的人, 相反,她很善于变通,很善于在身处绝境之际, 给自己谋求一条出路出来。
只是这一次,要亲手打破自己设下的好局,亲自去找老夫人认错, 使得之前付出的种种付诸东流,无异于自己往自己脸上, 狠狠甩了好几个嘴巴子。
这种痛, 陈氏第一次尝到。
饶是她装病卧榻,此时也不由得气得头昏脑胀,眼冒金星, 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什么仪态都顾不上了。
看到陈氏如此摇摇欲坠的模样, 加之她方才的发言,心腹嬷嬷整个人愣住:她那如此好面子、如此注重名声的夫人,竟然被大姑娘逼到了这种地步, 要去找老夫人亲口认错?
要知道,夫人向来把名声看得什么都重要, 之前哪怕私底下对傅莹珠恨得咬牙切齿的,面上也是笑吟吟的,从来不和她闹红脸,有什么气, 明面上都忍着了,私底下再发作。
而往日看上去没有头脑, 总是冲动行事,一动不动就被挑拨离间的大姑娘, 如今竟成长到如此地步,反手打了夫人个措不及防。
大姑娘竟然恐怖如斯!
嬷嬷一时愣住。
“快……扶我起来。”陈氏气息奄奄的声音响起,“我们得快些去找老夫人,快来不及了!”
一言惊醒了神游天外,正不知所措的嬷嬷,嬷嬷连忙扶着陈氏到梳妆台前坐下,叫来梳头丫鬟给陈氏梳头。
陈氏心急如焚,只想着早点将寄往别庄的信给拦下,哪还管自己的装束是否得体。
若是晚了一步,让女儿接到信件,陈氏相信,女儿一定迫不及待立马连夜赶路进京,一刻功夫也不耽误的。
事情如此紧迫,陈氏自然不敢多耽搁,只想立马把眼前的危机解决,甚至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木樨堂去找老夫人。
让梳头丫鬟给她简单挽了个髻,换下来躺在床上装病时穿的雪白色里衣,陈氏便急匆匆出门去了。
往日去木樨堂请安,陈氏不想看到老夫人那张脸,总是不紧不慢,磨磨蹭蹭的。今日却是脚底生风,身后的丫鬟都险些追不上。
一到木樨堂,陈氏便大叫:“母亲!母亲!”
人还没到,声音就先传了进去。
木樨堂内。
老夫人正面朝供奉的佛龛几案坐着,烧香礼佛,屋里的香气冽冽。她手里拿着一串佛珠,正慢条斯理的捻着,数着。
她闭眸默默念经,正念得入迷,有些进入忘我的境地时,陈氏闹闹嚷嚷的声音一传来,她陡然一惊,睁开眼后,不耐烦地压低声音骂道:“什么事?这么急,竟然让她连体统都不顾了?一府之母,尊荣挂于一身,乍乍乎乎,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柳叶忙道:“婢子出去看看。”
还没等柳叶出去,十万火急的陈氏便踏进木樨堂,扑到老夫人面前跪倒了:“母亲,儿媳糊涂啊!做了错事!”
刚说话,眼泪便流了下来,淌满了一张素净白皙的脸,看上去好不凄惨的模样。
柳叶一脸诧异,见陈氏如此仪态尽失,也就谨言慎行的闭了嘴,垂了目,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做好一个丫头的本分事情。
至于老夫人,面上虽然端着镇定的神色,但她那是几十年的功夫练出来的淡定,表面功夫做到了极致所以才不显山不露水,实际见陈氏这哭喊着认错的模样,她的心里也惊讶极了的。
是什么事竟然能叫她这八面玲珑的儿媳跑过来认错、还慌张成这个样子?莫不是天塌了。
虽说瞧不上自己这个儿媳,可毕竟都是侯府里的人,一体同荣,老夫人也不敢太过轻视,叫柳叶将她从蒲垫上搀扶起来,问陈氏:“说说,你做了什么事情,又错在哪里?”
随后,老夫人掀了掀眼皮,看向陈氏,忽然觉察出几分微妙的不同,目光也不由得闪烁起来。
不是说陈氏这几日病得厉害吗?这会儿瞧着,也没见有重病的模样。身姿也很灵动,跪下磕头的动作也很利索,一点也不像卧榻在床、不良于行啊。
陈氏要认的错,莫不是……
“母亲,儿媳这几日,其实并未生病。”陈氏头一回在老夫人面前卑微到这种境地,竟然要自己揭自己的短处,眼底闪动着几分不甘与不忿,但为了不让傅明珠回来,她不得不说下去,声音干涩得像许久未曾降雨的大地,干旱得不见任何的慈润与生机,“大姑娘回了她外祖家,儿媳……儿媳心中想念得紧,左催右催见不着她要回来的动静,只得以此下策,想让大姑娘回来。没曾想还是请不动。儿媳有错,错在不该思女心切,乱了章程和规矩。”
老夫人:……若信了陈氏这满口鬼话,那她可真是老糊涂了。
若是陈氏真在病中,她兴许还会看在她生了病可怜的份上,给这个儿媳妇留几分面子。但陈氏这都说了,她是在装病,何须她的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陈氏的可怜可恨,着实让老夫人提不起丝毫同情了。
想到前几日竟然真的被蒙骗了过去,还给陈氏院里送了草药,老夫人心底更是厌烦极了,此时心中只剩下被愚弄的恼怒,兀的冷笑了一声:“莹儿与她外公家几年没个联系,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