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浓郁深沉的黑暗缓缓褪去,姜柚只觉得手上的触感也变了,不是宗忍骨节分明的手指,像是什么硬质的东西,还能摸到上面雕刻的花纹。
她眨了眨眼,视线中出现了一点白光,渐渐的,眼前的画面从模糊混乱变得越来越清晰。
等视线恢复后,姜柚看见了一面镜子,镜中倒映着一张年轻的脸。
镜中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清秀纤弱,穿着一件朱红色的旗服,袖口承接着藏青色和浅黄色,绣着大片的花纹,有蔷薇,有月季,还有山茶等等,像是百花齐放。
头发在两边盘成发髻,插着绒花珍珠流苏头饰,垂在了脸颊边,鹅蛋脸上扑着一层薄薄的朱粉,眉毛弯曲细长,像是一弯新月,嘴唇上抿着薄红,更添了几分青春秀丽。
她的手里拿着一对长短不一的银尖子,上面錾刻着精致的兰花纹。
姜柚试探着动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禁锢住了,怎么挣扎都没有反应,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能用。
正当她不明所以时,窗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叫:“来人啦!林先生又发病啦!”
“咣当”一声。
女子的手一抖,手中的银尖子摔到了妆台上,她有些惊慌地站起来,转身的时候太急,膝盖不小心在桌角上狠狠地撞了一下,她眼中不由得含了泪,却也没多停留,只一瘸一拐地往外跑去。
同一时间,姜柚的心脏莫名一跳,感觉到自己手上的触感消失了,随后一阵尖锐的痛感猛地在她的膝盖处炸开。
姜柚的视线一直和女子同步着,眼见着她跑出房间,匆匆地从院子里的青石路上跑过,来到了另一间像是书房的房间外。
门外站着一个仆人打扮的小姑娘,正一脸害怕地指着屋子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女子上前一步去看,姜柚也看清了屋里的情景,只见罗汉床上蜷缩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浑身都在抽搐着,眼睛几乎翻得只剩眼白。
女子有些害怕,但咬咬牙还是冲了上去。
男人掀翻了罗汉床中间的炕几,上面搁着的烟枪、烟灯等东西凌乱地摔了一地。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擒住女子纤细的手腕,嘴里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像是从胸腔里拼命挤出来的最后一口气,那张面黄肌瘦的脸几乎和她的脸贴上了,扭曲到了恐怖的地步。
男人的呼吸和脉搏都消失了。
伴随着手腕上的疼痛,惊惧哀伤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了姜柚的心头。
这一刻,姜柚终于确认,她现在是困在了这女子,也就是林奇贤的母亲林楚氏的身体里,而现在这一幕,正是她丈夫因为吸食鸦片过度而中毒身亡。
不,不止是困在林楚氏的身体里,甚至还是和她共感共情。
想着谢拾最后那凶光毕露的一眼,姜柚一下就抓住了重点,如果在林楚氏死掉之前,她没有找到办法脱离的话,会不会……
正当她沉思时,眼前的画面一转,林楚氏出现在了灵堂里。
家里只剩下她们孤儿寡母,葬礼都是族长站出来,召集了宗族里的一些亲人帮着办的,她有些无措地站在其中,一身素净,只发髻上簪着一朵白花,眉眼间萦绕着一股挥不去的哀愁,怀里抱着一个号啕大哭的婴孩,婴孩哭得太过伤心,听得她的鼻子直泛酸,只能小声地哄着他。
“林楚氏啊。”这时,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走了过来,手里拄着拐杖,长相很严肃,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出了几分威严,他看着林楚氏,好像在评估什么一样:“元义去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林楚氏一怔,一切发生得太快,她到现在还有些恍惚,根本没来得及考虑这些问题。
可是,有什么好考虑的呢?
姜柚能清楚地感受到林楚氏的想法,按照大清律例来说,若是改嫁了,不说分夫家的财产,甚至她的孩子和嫁妆都要留给夫家,只能净身出户。
而且之前父母来看过她一次,反复告诫她失节事大,要从一而终,不能给娘家丢脸。
画面又是一转。
林楚氏跪在了林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林家第四代孙媳楚氏在此郑重发誓,生生世世,绝不改嫁,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旁边站着的是族长和族里的长辈们,闻言都十分欣慰地看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楚氏笑了一下,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而旁观的姜柚心情则很复杂,到现在为止,重现的都是对林楚氏来说比较深刻的记忆,也可以说是对她人生影响比较大的几件事。
因为她和林楚氏共感共情,对她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所以更能感同身受。
林楚氏嫁给林元义时,才十三岁,还是对什么都半知半解的年纪,鲜活的小姑娘披上嫁衣做了新妇,被一顶花轿送进了宅院里,被迫结束了短暂的天真。
十六岁时,她怀上了林奇贤的同时,林元义也染上了烟瘾,天天躺在家里抽鸦片,醉生梦死,坐吃山空。
而在经历了生子、丧夫守寡、发誓不再改嫁这一系列事情时,她也不过十七岁而已。
姜柚的心里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