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夜。
诺提拉的宫殿中,奈亚拉提普孤零零地躺在床上。
他好像已经很久不曾这样孤单地一个人度过夜晚了,没有情人,遣散仆从。
奈亚拉提普侧过身,拿出一块铜牌——与洛修斯带走的那块铜牌一模一样,方形的铜片,刻写着一行表意幼稚的字“妖族大祭司洛修斯”。
奈亚拉提普想起洛修斯一本正经的幼稚,忍不住笑起来,将那块铜牌放在身旁,像凝望着洛修斯那样凝望着铜牌。
他不作声响地看了许久,才碰了一下那块铜牌,叹息似的:“小孩,我想去找你了。”
“你要是我的小孩该多好。”
“可你不是我的。”奈亚拉提普低声喃喃,“我什么都没有。”
他坐起身,俯身亲了亲那块幼稚的铜牌。
在他俯身时。
发顶抚上一只手,沿着他微卷的黑发向下轻缓地顺下。
暌违近万年的嗓音,一如几千年前一样温和,唤他的名字:“奈亚拉提普。”
奈亚拉提普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没动。
深碧色的眼瞳深处浮上了一丝茫然,他好久才微微动了动,抓住了头顶那只温暖的手,但他没有转过身。
“我来完成我对你的承诺。”
浅金色短发的男人微笑着,他任妖族的王攥着他的手,坐在王的身侧,轻声道:“我与你已久日不见,你完成了我的期许。”
奈亚拉提普终于侧过脸,低声道:“您来了。”
上千年的等候的确磨光了奈亚拉提普的期愿。
他仍渴望与主见面,仍渴望主的注目。
但他从未想过,假若他在主面前,他该说什么、做什么。
出乎意料的,神灵已在眼前,奈亚拉提普却没有体会到太多的惊愕、狂喜。他从前以为他一定会珍重这一点难得的时间,可他现在没有别的太浓重的情绪。
奈亚拉提普沉默地松开了神灵的手,握住了那块小小的铜牌。
他仍想念着他幼稚的小孩。
或许置身在黑夜中太久,永等不到拂晓的晨星,微弱的萤火亮起,迷途者便会跟随着这一点萤火。在近乎永恒的等待后,哪怕晨星升起,迷途者仍全心信赖着微弱的萤火。
奈亚拉提普露出懒洋洋的笑,轻声问:“您要赐予我奖赏吗?洛修斯和我这样说的。”
主回答他:“是的,洛修斯代表着我的意志。你可以向我索求一样事物。”
“我祈求您为妖族赐福,保佑妖族的平安。让我的族人不会遭受长达千年的颠沛流离、失所转徙之苦。”奈亚拉提普说。
主慈悲地问:“这是你的愿望吗?”
“是的。”
或许在几百年之前,奈亚拉提普的答案都不会是这个。
在几千年前,奈亚拉提普会索求与主心意相通。
但他等待得太久了。
也变得太多了。
他放纵天性让自己在欲望中堕落,是为了自己清醒地知晓现实。
知晓主永不会爱他。
他不是萨泽杜斯,永不会拥有背叛族人的自由,公然反叛神灵的意志。
妖族由他建立,承载着他的生命。
奈亚拉提普懒散的笑意下藏着冰冷的清醒,他说:“我猜测,倘若不出于您的意志,或许与您并行的至高存在的意志,我的族人可以永不陷入长达千年的战乱,也不必有朝一日面临毁灭。”
主为妖族的警醒感到惊讶,如实回答:“确如你所说。”
妖族笑问:“那您同意我的索求吗?”
主宽谅道:“我永遵循承诺。一切将如你所说,妖族会受到免于毁灭式灾祸的庇佑。”
妖族的君王站起身,单膝跪在主的身前,垂头道:“妖族将永远铭记主的恩赐。”
主注目着奈亚拉提普,淡淡道:“回到床上吧。”
奈亚拉提普讶异地看了一眼主,他温驯地坐回床上,问:“您还有教诲吗?”
主抚过妖族的背脊:“我将在此守候你一夜安眠。”
奈亚拉提普惊问:“您会在这里停留一夜的时间??”
主看了他一眼,问:“会打搅你做别的事吗?”
做别的事。
神灵不可能指代的是热烈的情/事。
但奈亚拉提普突然想起洛修斯沉稳地看着他叫他别发情的样子。
“不会,”奈亚拉提普想起那个小孩,又笑起来,“只是您为何会在这里停留一夜的时间呢?”
“洛修斯认为你太孤独了。所以……”主蹙起眉头,好像在说一句很不妥当的话,“他建议我陪伴你的时间久一些。”
“洛修斯建议您来的吗?”奈亚拉提普喃喃,“我可以询问您,关于洛修斯的事吗?”
主的手不易被察觉地搓了一下衣袍。
他严肃道:“你说。”
“洛修斯是谁?您为何会选中他?”
主顿了几秒,回答:“一个平凡的孩子,他与我有特殊的缘分。”
“您喜欢他吗?”
主又顿了好几秒:“喜欢。”
然后又悄悄地搓了搓衣角。
奈亚拉提普眉眼浮上极浓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