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士悦心中的念头百转,这边朱见深便已经答了话。
如同俞士悦所料,朱见深毕竟还小,哪怕是从册封太子开始教育,也最多只能教会他表面上的仪态稳重,但是才学和政治能力,远非他这个年纪可以有的。
因此,面对朱祁钰的问话,朱见深并没有多想,就回答道。
“皇叔父确实有些严厉,五妹妹虽犯了错,但是先生既已惩罚,而且是戒打五尺,已然很重了,有此惩戒,五妹妹想来已知所犯之错。”
“依侄臣之见,皇叔父只需讲明道理,五妹妹向来聪慧,必定能够知错就改,但是皇叔父方才严厉斥责,虽会令五妹妹惊惧害怕,此后不敢再犯,却有失宽仁之道。”
这番话,朱见深说的条理清晰,但是,却让俞士悦心中忍不住为他捏了把冷汗。
太子殿下,倒真是敢说!
别的也就算了,有失宽仁之道,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也就是太子殿下年纪还小,要是再大些,到了足以参政的年纪,光是这句话,就足以被解读为东宫对皇帝心怀怨望,实打实的引起一场政治风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果不其然,这番话说完,天子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目光落在一旁的俞士悦身上,淡淡的道。
“俞詹事,看来这段时间,东宫的师傅们果真勤勉,教导太子,倒是颇有成效。”
这话,听得俞士悦背后凉飕飕的。
吞了吞口水,看了看有些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太子殿下,俞士悦强装镇定,上前拜倒在地,道。
“陛下,太子殿下和一众殿下向来亲厚,尤其是固安公主,素来和太子殿下亲近。”
“太子殿下每来乾清宫请安,必往探望固安公主,想是方才陛下训斥公主殿下有些严厉,所以太子殿下心疼幼妹,所以一时言辞失当,请陛下恕罪。”
啊?
看到跪在自己身旁的俞师傅,朱见深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错。
虽然不知道错在哪了,但是,他一直谨记孙太后的教诲,要听东宫的师傅们的话。
所以,犹豫了一下,他也同样跟着俞士悦一起躬身,道。
“侄臣言辞失当,请皇叔父恕罪。”
见此状况,朱祁钰先是一愣,随即便摇了摇头,道。
“先生这是做什么,你看把深哥儿吓的,咱们君臣私下叙话,不言罪过,都平身吧……”
“谢陛下。”
俞士悦恭敬的起身,但是心中却不敢有半点放松。
天子说不言罪过,可别忘了,在这句话前头,说了君臣二字。
既是君臣,便没有私下不私下的说法,身为人臣,君前自当谨守本分。
更重要的是,不出意外的话,天子的这句君臣,并不单单指的是他,还有太子和徽王。
至于更深一层的意思是否有,那就得见仁见智了……
既然天子发了话,那么,在场几个人自然是都站了起来。
太子居中,徽王居左略后,俞士悦居右再后,这便是一个标准的奏对格局了。
朱祁钰手轻轻搭在案上,目光扫过底下略显紧张的朱见深和沉默不语的朱见济,继续问道。
“太子,你方才说,固安犯错,被学堂先生责罚五尺,已是重罚,朕又斥责于她,过于严厉。”
“那朕倒是有一道题,考考太子。”
“对于犯错之人,该如何责罚,何种责罚,方为适当?”
这话朱祁钰说的平静,但是,话音落下,他便瞧见,对面的朱见济立刻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不过,他刚想要说话,一抬头,却见到自家父皇静静地望着他,于是,不知为何,他又咽了回去,然后转过头,看着小脸皱了起来的朱见深。
这番表现,自然落进了俞士悦的眼中,以他的老练,立刻就猜测出,天子刚刚的话,和徽王殿下有关。
当然,具体是什么关联,他现在还并不清楚,只能暂时先记下来,等到回去之后再另外打探消息。
将这件事情放进心里,俞士悦又看向中间的太子殿下,正好看见朱见深也朝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但是,这种状况之下,俞士悦也无能为力。
天子的这句话,明显是在考校太子。
俞士悦在朝堂这么多年,和天子打交道也有一段时间了,所以,他自然清楚,什么时候能够出头,什么时候不能出头,刚刚天子君臣叙话四个字,态度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这个时候如果俞士悦强行出面,不仅无用,而且,反而还会连累朱见深。
因此,犹豫了一下,俞士悦也只能对着朱见深露出鼓励的神色,示意他大胆开口。
朝堂之上,很多时候是需要随机应变的。
虽然到现在为止,俞士悦心中还有很多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