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中的气氛,变得越发的凝重。
朱鉴这话,明显是赌气说的,但是,却也不无道理。
诚然,朱仪说的没错,皇帝如今乾纲独断,是因为有了乾纲独断的能力,强行想要阻止,难度非常大,成功的概率却很小。
但是,事到如今,他们其实早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还是那句话,朝堂之上,最难更易的便是立场,如今的局面,他们不敢也不会改换门庭,天子也不可能真正信任他们。
所以说,他们得保住太上皇这杆大旗。
朱鉴提出的办法的确不怎么样,但是,他的方向是没错的。
虽然说,皇帝对待太上皇,一直执礼甚恭,吃穿用度都丝毫不缺,甚至于,在太上皇屡屡有出格的举动时,也尽量退让。
但是,事实上所有人都清楚,这对天家兄弟的关系并不好。
而且,太上皇的存在,本身对于皇帝来说,就是一个威胁,所以,皇帝一旦彻底掌控朝堂,做到一切大事都可一言而决。
那么,他还需不需要维持这副兄友弟恭的虚假和睦,就未可知了。
所以说,这其实是个死结。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大势,但是,作为旧臣,他们明知道这是大势,却必须去阻拦。
因为,他们注定会是被大势抛弃的人。
就拿陈懋来说,当初土木之役刚刚发生时,朝廷急召他回京主持大局,虽然不曾亲自出战,但是,的确起到了稳定人心的作用。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完全有机会掌管京营,成为武臣新一代的话事人。
但是,最终他却只能当一个闲散的侯爷。
这当中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从陈懋自己的角度出发,就算不提先皇当年的嘱托,太上皇当年对他的重用之恩,单说宁阳侯府和其他勋臣多年的交情关系,能抛得掉吗?
陈懋是被英国公张辅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英国公府式微,他能眼看着袖手旁观,甚至和英国公府作对吗?
还有定西侯府,阳武侯府这些老交情,他们都跟着英国公府主张迎回太上皇,陈懋难道要跟他们都决裂吗?
他做不到!
天子也清楚他做不到,所以,他注定不可能得到真正的重用。
对于天子来说,用一个太上皇的旧臣,不确定性太多,偌大一个朝廷,不会有谁是少不了的。
陈懋有战功,有资历,有能力,这都是优势,但都不是不可替代的优势。
所以,天子召回了杨洪,提拔了范广,晋封了李贤。
他们有的有战功,有的有资历,有的有能力,或者兼而有之,更重要的是,身家清白,用起来放心。
这是先天的劣势,避免不了的。
在场的这些人,除了朱鉴之外,基本上都是如此。
因此,短暂的沉默之后,还是张輗开口道。
“国公爷,你说的我等都明白,但是,乾纲独断并非是什么好兆头,不管是对朝局而言,还是为了保护太上皇,都不能让朝堂成为皇上可以一切一言而决之处。”
“而且,既然国公爷把话说开了,那老夫今日也说几句犯忌讳的话。”
“当初太上皇亲征,便是受了王振蒙蔽,一意孤行,就算不谈别的,单说为了国家社稷,不再重演土木之事,皇上的这般举动,我等也不能听之任之,对吧?”
毕竟是亲家,张輗的口气还是比较温和的。
有些事情,不提的时候是禁忌,但是真的说出来了,那股压抑的氛围反而会渐渐消失。
他的这番话,既是在帮朱鉴说话,可仔细一品,其实还是在护着朱仪。
要知道,土木之役,对于太上皇来说,是个不能提的话题。
就像朱鉴刚刚说的,他们的这番谈话,私下里可以说,但是拿到太上皇面前,必定是要招致他老人家雷霆大怒的。
所以张輗这番话,另一层意思,其实就是帮着朱仪拉所有人下水。
这场谈话,如果只有朱仪提了土木之役,那么,消息传到太上皇那里,自然是朱仪来承受怒火。
但要是大家都说了,不论是什么看法,至少,算是同进退了,自然也就没有不长眼的,会在太上皇面前说闲话。
正因于此,张二爷才一反常态的,提起了什么社稷大局,说了一番文臣口吻般大义凛然的话。
这层意思,朱鉴自然也看得出来,所以,他并没有因为张輗的开口而放松神色,反而因为对方这种暗搓搓帮亲不帮理的举动更加不悦。
朱仪看着朱鉴的这幅脸色,倒是也不客气,道。
“太上皇面前怎么回禀不说,但是至少,我不会像朱阁老这样,不想明白就擅自行动,到最后只会闹得鸡飞蛋打。”
“你!”
眼瞧着对方越来越咄咄逼人,朱鉴面色通红,须发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