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朱祁钰坐在御案后头,底下两个绯袍老者坐在墩子上,一人面容清癯,望之而令人生畏,一人面带苦色,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兵部尚书于谦和户部尚书沈翼。
“陛下,都察院六十二名御史已经到达各地,开始着手清丈田亩,这是首批返回来的奏疏,请陛下御览。”
内侍将奏疏递到御前,朱祁钰翻开边看,底下于谦边道。
“此次清丈田亩,按照之前拟定的章程,务求准确,真实,一切有迹可循,有账可查,据初步统计,各处已查出隐匿的私田,数量在十二万顷左右,大多集中在边境。”
“除此之外,各处被以种种理由废弛,转卖的屯田,初步预计在二十三万顷左右,其中,有十七万顷,集中于边境各处,根据地方造册登记的田籍显示,这些屯田多在当地富绅名下,也有一部分,在京城勋贵及文武大臣的名下。”
这次清查军屯,是以边境为主,但是,并不是只有边境,当然也包括各地的军屯。
根据兵部之前存档的数据来看,如今大明境内的军屯数量,大致在九十万顷上下,其中,有七成左右,都集中在边境。
当然,这只是登记造册的数量,实际上军屯所能够提供的税赋,远远达不到账面上的数字。
每年因为各种理由,不能保证收成的军屯,恐怖的占到了总数的四成,甚至于,剩下的六成,收成也远远低于普通的民田。
但是,如果按照如今于谦所说的数据来看的话,这个状况就比较容易理解了。
九十万顷的军屯,有二十三万顷,已经只存在于账面上,实际上则已经被暗中转卖,自然无法提供任何的税赋。
再加上地方将领中饱私囊,挪用屯田军耕种私田,导致军屯的收成严重下降,屯田荒废,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不过……
将奏疏搁在案上,朱祁钰抬起头,看着于谦,问道。
“的确令人触目惊心,不过,先生觉得,这个数字,详实吗?”
应该说,为了这次整饬军屯,兵部做了诸多的准备,提前预想到了多种状况,并且准备了应对的措施。
在御史们出发之前,兵部就已经根据地方官提供的田籍,以及户部,兵部留存的黄册,大致将在册的军屯数量和位置做了统计。
这些御史到了地方上之后,先是按图索骥,找到这些田亩所在的位置,确定是否仍在耕种,然后核对户主,耕种之人,最终形成汇总。
这个流程,是相对简单的,毕竟,田地就在那里跑不掉,尤其是登记在黄册上的土地,在就是在,荒废了就是荒废了,只要御史真的到了地界,这是做不得假的。
有出入的,无非是转手的次数,以及田地的归属这些问题而已。
不过,朱祁钰看完之后,仍然觉得,这个数字和真实的情况,应该有不小的差距。
倒不是他觉得底下的御史们办事不认真,而是……
“陛下,恕臣直言,军屯废弛的真正数量,只怕要比如今回报上来的,要多得多!”
这回说话的不是于谦,而是一旁的沈翼。
这位户部尚书拱了拱手,开口道。
“此次清查军屯,臣和于少保清查了之前的黄册,军费和田赋数量,臣发现,从洪武年间到如今,朝廷的税赋在逐年增长,但是,边军的供养军费,也在逐年递增。”
“相比较洪武年间的军费支出,如今朝廷每年用于边军的支出,已经翻了数十倍不止,这中间的差额巨大,远不是现在呈现出来的军屯数量,能够弥补的。”
“所以,臣以为如今回报上来的数字,尚非是最终详实的数据。”
于谦也点了点头,道。
“沈尚书说的有理,这段时间以来,臣也陆续收到了各地方官及派出御史送来的奏报,此次整饬军屯,朝廷虽已有诏令下达,但是,在清丈田亩的过程当中,仍然出现了许多阻力。”
“这其中主要分成几类,私田方面,一类是地方仕绅隐匿田亩,诡名冒占,托庇于官宦之下,逃避赋役,一类是有权有势的权贵之家,明目张胆的阻挠御史清查,甚至有些地方,当地官员也一同配合,公然将御史拦在田庄之外。”
“更有甚者,有人暗中唆使贫苦佃农,散布谣言,说朝廷要将这些田亩直接收回,让数个御史被当街拦轿喊冤。”
“军屯方面,大多边军将领,对于此事也是呈消极抵抗的态度,在清查田亩时,不是借口带兵出营巡逻,就是说屯田荒废已久,需要回去翻查文书,再过分些的,甚至避而不见。”
“所以,如今回报上来的,只是最容易查出来的那部分而已,不出意外的话,至少还有一大半,是没查出来的。”
沈翼算的是一笔经济账,说白了,用最简单的方法,拿支出和收入对比,账目对不上,一定是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