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的傍晚还有些凉,晌午人们能把棉袄脱了,太阳一下去,阴冷便又攀上大地,寒风一吹,跟飘雪二月似的,冻得人直打哆嗦。
郑信基和郑信杨也是服了郑信超这一家子,前天刚分家,今天老太太接着就闹到严秋院里去了,而且还把人孩子给打晕了,这得是多操蛋的婆婆才干得出这样的事儿?
跟着大军,支书和大队长心里都在犯嘀咕,这严秋不会又被老太太欺负了,前天分家的时候看着好像坚强了一点,但那天是老太太想吃绝户,她也被逼急了,今天如果又恢复成那个唾面自干的小媳妇儿,那她以后日子估计也过不好,这老太太可不是看你好欺负就放手的人,严秋越是软弱可欺,那老太太越会得寸进尺。
大军也急匆匆的,他生怕自己娘吃亏,毕竟他娘个子小,又瘦,看上去风一吹都能倒下的,他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些,可身材比自己娘要壮一些,要真是打起来,自己娘肯定占不到便宜。
“爷爷们,快点走,我奶奶把三党打晕了,她肯定不会放过我娘。”大军此时哪儿还顾得上挑刺,领着两个大队领导一路小跑,就来了自家院子。
院门开着,还没进去,三个人就听到里面一声声的惨叫,支书和大队长对视一眼,“遭了,老太太打人了!”
紧跑几步冲进院子,支书和村长都愣了,原来惨叫的人不是严秋,是她婆婆牛大花,而此时的严秋正拿着一根擀面杖,满院子追着老太太打。
老太太被打一下,就大叫一声,可严秋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眼睛发红,脸上还带着泪,瘦瘦小小的她攥着一根粗重的擀面杖,可明显她根本没什么力气,分明擀面杖是高高举起来的,可落在老太太身上,却看着轻飘飘的,只是老太太会装,擀面杖还没落下去呢,她的叫声就已经响了起来。
老太太一见支书和大队长来了,立刻冲到两人身后,看着那灵活麻利劲儿,根本不像被打了。
郑信基和郑信杨对视一眼,脸上都是一阵不耐烦,此时严秋也注意到了支书和大队长,于是她擀面杖一扔,慢慢走到两人面前,一开口嗓子已经哑了,“两位大爷,我家三党……”
一句话没说完,严秋已经泪流满面,不过这次她七分是演戏,还有三分是真的心疼了。
“大队长你看着老太太,我进去看看三党,要是三党有事,牛大花你就等着去劳改!”
支书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大军说了个大概,所以此时不用严秋多说,他就知道三党还没醒。跟着严秋进了窝棚,支书只觉得莫名火起,人家严秋在老郑家这么多年当牛做马,什么活都干,就因为一个出身问题,被老郑家挖苦了多少年,现在好了,人家干干净净公公平平分了家,结果这个婆婆还是不叫人过安生日子,才分家两天,就把人孩子给打晕了。
小丫在炕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爷爷……哥哥……死了……呜呜呜……我不要哥哥死……呜呜呜……”
小丫哭得可怜,一张没多少肉的小脸上都是恐惧,大军恨恨地说:“三党要是有事,我去杀了那老太婆!”
郑信基回头瞪大军一眼:“别胡说,什么老太婆,她再混蛋也是你奶奶。严秋,你找卫生员了吗?”
严秋赶紧擦一把眼泪,白皙的脸上眼睛鼻子都是红的,可怜兮兮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叫人不忍,郑信基心里也完全忘记了刚才在院子里其实是严秋在打老太婆的问题,反正在他心里,严秋发火一定是老太太做事过分,否则严秋这么好的儿媳妇儿是不可能没事找事的。
至于反应过度,在郑信基这里根本就没这个概念,而且那老太太也确实该打,三党多好个孩子,就这么脸色苍白地昏迷在炕上呢。
“我叫二民去找了。”
严秋刚回答完,卫生员来了,他仔细给三党检查了一遍后脑勺,将流血的地方擦干净,简单缝了两针之后,说:“应该没什么大事,不过明早你还是得带着他去找我再看看,我得确认别有什么病根落下。”
拼命点头,严秋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下一点。三党生性懦弱胆小,不敢跟人说话交流,就连走路也跟原主似的,喜欢溜墙根,可三党心地纯善,别人再如何欺负他,他也没骂过别人一句,就是这么个听话懂事的孩子,现在毫无意识地躺在炕上,原本黑乎乎的脸蛋,此时苍白地吓人。
严秋眼泪又落下来了,她想要跟老太太作对是真的,可她绝没想让仨孩子受伤,此时她又是自责又是愤怒,一时间身体都跟着抖了起来。
大军看严秋脸色苍白,担心地问:“娘,你没事?”
卫生员和支书听了大军的话,都转头看向严秋,只见她浑身发抖,脸色竟然和躺着的三党差不多,“卫生员,快给严秋看看,别出事儿。”
卫生员赶紧扶着严秋坐下,仔细给她检查一遍,这才长舒一口气说:“没事儿,就是吓得。严秋,三党没事儿,你别担心了。”
卫生员说完,后头跟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作孽哟,多好看的小媳妇儿,就被婆婆欺负成这样了,分了家也还是被欺负,这可怜见的……
给支书递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别刺激严秋,支书微微点头,卫生员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