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仃的昏暗无边无际,走廊另一头的灯坏了,细细的水流声在夜色中显得尤为突出。
锈迹斑斑的水龙头被打开了两次,陈时予伏低腰背,大口灌着,猛烈的冷水进入胃里,直冲四肢百骸,足以将全身上下的血都凉了个彻底。喝饱了,也被冻得早没有知觉了,她缓和很久才得以压下身体本能的那股劲儿,勉强好受些。
开水房里本来有热水,但仅限于十点前供应,不免费,得花钱买,一毛钱打一次。
先前人多的时候,陈时予没好意思到这儿,只能等这个点才敢偷摸过来。趁只有自己在,她不止喝,还赶忙擦擦脸,冷得捱不住了,她搓了搓木僵的双手,朝掌心里不断哈气,然后憋着呼吸将其捂脖子两边,靠这种方式取暖。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指节贴上皮肤的霎时,陈时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嘴唇也随之哆嗦。
长痛不如短痛,随即一狠心,又全挨了上去。
深深吸口气,整个人开始打摆子。
“嘶——”
一番磨蹭折腾,等手指能动了才算结束。
拢紧衣领挡风,出去。
外边空无一人,原本站着的那位已经走了。
陈时予对此浑然不知,轻手轻脚折返,径自走向这一层西侧最靠边的病房,回到窗边的空病床上。
连续两个晚上,她都是这么凑合的,睡的医院的空床。
这年的医院管理没后来严格,有条件的家庭陪护可以租床,没钱的,舍不得花那三五块的,等夜里护士不查房,几乎不来新的病人了,也可以睡空下的病床。
昨晚陈时予先睡的走廊椅子,被值班护士发现叫醒了,不让躺外面,没地方去,便厚脸皮找了张没人的床继续留这边。
隔壁中年大叔鼾声如雷,与门口床上插管病患的粗重呼吸遥相应和,此起彼伏,一刻不带停歇。
陈时予侧身朝外,向下退了退,弓成一团缩进被子里,把耳朵都堵上。
但只是聊胜于无,没法完全隔绝,还是能清楚听见。
医院的被子比较硬,反复用太多年了,已经不大暖和,隐约间还有种难以描述的怪味,有点臭,好像发霉了。
蒙在里头很久,近乎窒息间,陈时予探出头换换气儿,同时更用力地拉紧被子,快将自己裹成茧。大概病房里声儿太大,她毫无困意,左右睡不着。
翻翻身,身体与被子摩擦的响动窸窸窣窣。
咕。
肚里也在翻腾。
将近两天没吃东西了,饿到反酸烧心了都,刚喝下的凉水作用甚微,别说顶饱了,反倒让她更加难受。
饿过头了还好,起码不会有感觉了,最难熬的是正饿着的时候。
隔壁病床和这边中间的柜子上放着一袋子瓜果零食,里面有香蕉,水果成熟散发的香气简直要命,无孔不入地飘过来,想不去注意都难。
旁边的塑料袋子大敞开,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
剥香蕉不会发出声音,偷偷拿一根吃了,隔壁床应该也不会发现……
借由外边泻进来的白光,陈时予怔怔看着柜子上的东西,放在被子里的手收紧,不自在地捏了两下,斟酌衡量过后,难以自控地动动,往前伸了一截。
正当要碰到吃的了,却止住。
恰巧此时靠门那个床咳嗽,冷不丁就是重重的两声。
才伸出的手立马收回,无声无息的,像什么都没发生。陈时予心都慢了半拍,若无其事重新背过身去,可脸上还是发烫,耳根子也热热的。
无人察觉端倪,除了她,病房里全睡着,一个都没醒。
但没能有决心尝试第二次,行动一回就耗光了所有的勇气,陈时予喉咙不自觉上下轻轻滑动,尽量不去关注边上。
极力想想其他的,以此转移注意力。
可填饱肚子之外的事没什么可想的,发愁也是白搭。
握起拳头压在柔软的肚子上,她咬咬唇,直至又没感觉了,才敢又动了动。
病房楼下的不远处是一条街,林立的老式筒子楼包围了这儿,很晚了,底下时不时传来车子的驾驶声。
重新看向窗外,陈时予出神,思绪渐渐游离。
她有些念家了,尽管那并非美好的归处,可好歹有个遮风避雨的屋子,至少能落脚。
她也想回去的,只是江北没有直通老家的车子,上千公里距离需要转好多趟路,路费得三百好几,她拿不出那么多,身上就十块钱,还是来这儿前罗子青为了在关乞山面前彰显良善,假意关心她塞的。
医院楼下早餐店的馒头卖一块钱三个,她没舍得买,也下不了心敢买。
举目无亲的城市里,十块钱是她用来傍身的唯一保障了,用一分少一分,不知道能坚持到哪个时候。
其实今天陈时予走过,打算回陈家收拾完行李就离开,只是当时房子里没人,老爷子和关姀都不在,她错过了老爷子回去放保温桶的点儿,去迟了,进不去门,只能等他们回家,直至候到天黑九点多。
这过后,她还在房子周边的街上晃悠两圈,期间有面善的中年妇女搭讪,问她是哪家的,怎么大半夜还在外头晃悠,需不需要帮忙,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