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凌昭意识到,林嘉身上有些事,他是无法阻止的。
说来也奇怪,世间事,大到天上去,譬如到内阁、到陛下那里,他若想掺一脚总也能有办法。
偏林嘉身上,小到一件绣品这么小的一件事,他却无法控制。
不是无力,而是弯腰够不着,有力也使不上,让人郁躁。
凌昭直觉得这份郁躁是不对的。
比起这种郁躁感本身,更让他警觉的是这份“不对”。
他破天荒地问四夫人:“我是不是从小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四夫人道:“可不是。而且假大方。”
凌昭:“……怎么说?”
“若是亲近的人,哥哥弟弟的,你便将那东西给了对方。自然大家都觉得你从小大方。”四夫人撇嘴,“可若是你不喜欢的人,你宁可扔了也不会再让对方摸一下。”
凌昭纳闷:“我怎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四夫人道:“我想想,五岁、六岁的时候吧?”
凌昭按了按额角。但他颇有些释然,觉得这是因为自己天生的性格,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桃子来回禀的时候,他在作画。
“桃子,”他说,“不必羡慕,等你发嫁的时候,我也给你准备全套的喜服喜被。到时候让季白带你亲自去挑自己喜欢的纹样。”
怎么说呢,公子这么大方赏赐,应该高兴谢恩才对吧。
桃子无端地觉得后脖子凉,鼻尖就有了汗。
凌昭搁下笔,静看了片刻,待墨迹干了,他将画执起:“过来看看,画得如何?”
桃子:“?”
她算哪根葱,怎么还叫她帮着看画呢?
公子的画在京城千金难求呀。
探花郎的画千金难求,探花郎画的花样子不知道多少钱能求到。
总之桃子拿着一副花样子磨林嘉:“这个比鸳鸯戏水好看,我想要这个。”
林嘉赞道:“这个花样子我从没见过,画得可真好。”
桃子眼神飘忽,想想作画的人是谁,那不可能画得不好呀。
“好,那我就绣这个吧。”林嘉答应了,“也是,也不是天天都新婚。”
鸳鸯什么的,虽然应新婚贺喜的景,但想想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一对枕套洗得小心一点,可以用好多年哪。
她答应了,桃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之前来给肖晴娘添妆的时候,都有肖氏在一旁看着。肖晴娘出嫁前,肖氏到底还是放她和林嘉单独见了一面。
待以后,能见的机会就少了。闺中旧友,若嫁的人家相差太多,或离得太远,很容易断了来往。
肖晴娘终于能哭诉一场:“他都二十六就快二十七了!他女儿都六岁了!嘉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林嘉一个小姑娘能说什么呢。
二十六在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看来,都快是老头子了。原以为是大喜事的,不想竟是这样。肖氏竟狠心将她嫁了个老鳏夫。
正为肖晴娘难过,可是转念一想,她又迟疑道:“二十六……其实也不特别大。”
因为她忽然想到,凌昭已经二十三了,二十六其实就比凌昭大三岁而已。
忽然觉得……又没那么老了。
只是不好再在肖晴娘面前提凌九郎,只能安慰地拍她的背。
肖晴娘哭过,发泄过了,情绪稳定多了。擦干了眼泪,又说:“倒没有我担心的那样穷。家里有十五亩田,佃了出去。我娘说,一套青砖瓦房院子也整齐,正房三间阔还有厢房……”
她絮絮地,拣好的方面说,显然是在自我安慰。
“这不是挺好的么。”林嘉忙跟着宽慰她,“我听说他还是个秀才呢,有功名。”
“嗯。”肖晴娘点头,“所以家里不必出徭役。”
林嘉补充:“好像还是族学里的先生?那束脩稳定吧?”
“嗯嗯。”肖晴娘说,“说是一个月一两四钱。”
“这还没算学生孝敬的四时节礼呢吧?我看过年的时候婶子给学里的先生们还准备了腊肉的。”林嘉掰着手指头给她算。
“是呐。”肖晴娘喃喃道,“学里的先生也不是只有一个学生,应该能收不少东西。”
她停了片刻,又说:“我娘说,他家的聘礼,还有府里各处给的,她都给我带走,不会扣我的。”
林嘉握着她的手道:“你看,这日子听起来不错呢。”
但还有个关键的问题,林嘉小心翼翼地问:“那……他生得怎么样?”肖晴娘回忆了一下,有点恍惚:“好像……还行?就,还算端正的?”
她当时精神状态不好,人陷在恐惧和惶然中,又被关了好多天连话都没人说,相看的时候就有点恍恍惚惚的。
现在仔细回忆起来,秀才好像眉眼间还有点像凌九郎。
当然没凌九郎那么好看,但他也是凌氏族人,虽然血缘很远了,但同一个祖宗,多少有点血脉牵连。
“端正就行了。“林嘉道,“以后,你就是金陵凌氏妇了。这不比什么强!”
但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提了凌昭。
“凌九郎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