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殊同一走,柳常安与周姨娘他们又进来张罗照顾,非要给她灌下汤药才能睡。 可她哪还睡得着? 见微茶肆暴露,欧阳登也不知能否逃得开,还有那么多教内长老都知道她的身份……就算他们忠心不供她出来,但席芳呢? ***** 夜色渐深,幽幽皎月栖息在柳梢,院中的树枝在风中摇曳作响。 她一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间,但闻一阵似有若无的鸟啼声,钻入她的耳缝。 柳扶微浑身一阵,起身推开窗,响声更为明显。 这不是鸟叫。 哪怕她已不记得后来诸多事,但袖罗教的暗语,一教之主自不可能忘。 ——城西桥下一只舟,可通鬼市不夜楼。今夜若见不到人,明日自当天下知。 被支配的恐惧再度席卷而来。 席芳向她发出最后的威胁,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他要在今夜,等她出现。 ***** 大渊向来有宵禁之说,三鼓一响,犯夜者,笞二十。 这应是柳扶微人生第一次在夜半三更时私自外出。 她心中自纠结过一番,也考虑过暗自赴约的各种可怕后果。 但……不知怎么的,她似乎并没有那么害怕。 他要杀她,在拦截下马车时就可以动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非要在今夜见她? 内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也许见到席芳,一切还有可回旋的余地。 更何况……她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如果茶肆的傀儡戏就是他一手策划的,那么一次不成,他还会来第二次。 柳扶微很清楚,她猫在柳府不出门,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到那时,只会牵连更多无辜之人。 既然这一切皆因她而起,也确实应当直接面对。 若换作是过去,自然不可能悄无声息的爬墙而出。但在袖罗岛时她受过最多的训练就是一个“躲”字,即便没有脉望在身,离开自家门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专门了一件暗紫色劲装,腰间别好短剑,另围着一条足以挡住半张脸的围巾——所幸这一路上没撞见什么人,居然顺利来到城西河桥。 夜半时分,她凭着半月前行,本视线受限,桥头下边一片漆黑,一眼看去十分渗人。 忽见一盏悬油灯亮起,竟见一条小舟上有船家踱出,笑道:“小娘子可是迷路了?” 那船家两撇山羊胡子,个头虽矮,看上去却是喜庆洋洋的。 她手掌一摊,递去一串铜钱,“这条船,能到鬼市吧?” 船家一看就是见多了这样的客人,只问:“娘子可有通行的票券?” 她从腰间掏出一枚小小的黑色玉牌,在他眼前一晃:“可抵船票?” 那船夫一见,登时大惊失色,忙搭好长板,殷切道:“既是贵人来访,娘子何不早说?” 柳扶微将铜钱抛入船家怀中,大大方方迈步上船。 这令牌是欧阳登在茶肆时给的,乍一眼看去,是两面通黑光滑,看上去就像是廉价的卵石。但若是天生有妖根者,即能看到石缝透出的淡淡刻字:袖。 鬼市的存在,历朝历代皆有之。 或藏珍奇异宝,或鱼目混珠,是聚集了各牛鬼蛇神之所。 不过既有一个“鬼”字,那自是传说中惯常见之,现世中来无影去无踪的存在。 入夜的湖泊与白日截然不同,目光所及之处似乎蒙上了面纱,四周萦绕着一股清幽冷寂,只有船灯晃动,诡谲得可怖。 船夫貌似是个热心的话痨,才一划桨就忍不住开始搭话:“此渠可通长安东南隅,也可向北,小娘子要去何地?” “不夜楼。” “明白。” “你明白什么?” “小娘子第一次出门,自是要去更热闹的地方。” 她微微咦了一声,“你怎么看出我是第一次来?” 船夫笑道:“我在此撑鬼船三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娘子如此姿容,我但凡看过,就绝不可能忘。” “这么说,鬼市也存在长安三十多年了?” “从我爷爷辈起就有鬼市了。只不过那时为了躲避那些官差时时提心吊胆,哪料得到了我这一辈倒成了个正经的差事了。” 柳扶微不免吃惊:“现在的鬼市是官府允许的?” “至少没有明令禁止了。这几年情势稍好,有主动向官府留个底,就算被人拿妖去捉,回头总也是会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