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妹妹以前,草儿最想的还是把妹妹带走,大梁朝没什么好的,莫说女人,便是男人也活不出什么人样来,干苦力的世世代代都是苦力,钟鼎之家世世代代都能读书识字,人生下来是什么就永远是什么。
哪怕干一辈子活,把骨头都熬干了,都做不到改换门庭。
但花儿不愿意走,她吃了半辈子苦,竟然已经不以为苦了。
可却希望孩子能跟草儿走。
“她们都大了呢。”花儿笑着对草儿说,“咱们盐工挣不到什么钱,日子苦,也给她们找不到好婆家,家里人少,就是她们在婆家受了委屈也撑不了腰。”
草儿也见到了自己的侄女和侄子。
四个大头娃娃,最大的那个十四岁,可看着还是没长成的孩子,身高甚至没有一米五。
孩子们都没有一身好衣服,就是父母穿坏了衣服改改给大孩子,大孩子不能穿了再改给更小的孩子。
所以每身衣服都只能勉强蔽体,好在盐工就住在湖边,附近的人也不怎么来往,倒也没人说三道四。
草儿看着自己的这个妹妹。
她的二妹妹,从小就听话懂事,她自己还有偷懒的时候,妹妹却没有。
花儿似乎生来就是一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也没有脾气,就是有人指着她鼻子骂,她都能一言不发的听着。
以前还没灾荒的时候,草儿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二妹妹。
乡下姑娘成亲都早,有些七八岁就成亲了,“嫁”到婆家去,给婆家干活,吃婆家的饭。
爹妈都在,家里还想有门正经亲戚的就留姑娘到十三四岁。
草儿去的位面多了,知道不少人家留姑娘,不叫姑娘早嫁是心疼自家女儿,不愿意让女儿离开眼前。
但这会儿可不是,这会儿留姑娘到十七八的,都是订好了人家又舍不得家里失去了一个干活的人,姑娘们在家时要照顾弟弟妹妹,要下地,要做家务煮饭。
嫁人了虽然也要干活,但若是嫁的人家好一些,丈夫的兄弟姐妹都成家了就会轻松不少。
草儿娘就是心疼女儿,也不会留女儿过十六,否则就是娘家不心疼,嫁过去了人家要低看一眼。
草儿十二三的时候就在想,最好妹妹能跟她嫁到一个地方,否则就花儿的脾气,一定会叫婆家欺负死,虽说那时候她也是个没注意的小丫头,但觉着只要姐妹两在一起,再苦也熬得过去。
哪里想得到现在竟然成了这样。
花儿看出了草儿的愧疚,她这个被卖的反而安慰草儿:“我算好的了,当年顺顺利利到了南方,虽说去处不大好,可好歹是活下来了,也找了个好男人。”
盐工在旁边挺了挺胸。
花儿笑了笑:“我这些年就担心你和娘,还有小妹妹。”
草儿咬了咬唇,她似乎是变了,比以前坚强,比以前有勇气,可在妹妹面前,她似乎又成了当年那个惴惴不安的小姑娘。
“我和娘……还好。”草儿声若蚊蝇,“小妹妹……在你走后,被扔了。”
花儿愣了愣,但她没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都是命,命中注定的。”
草儿:“这回找到了你,过几天我就走了,去找小妹妹。”
“算了吧。”花儿伸出手,她细瘦枯黄的手握住了草儿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却像两个世界的人,花儿也看到了,她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别跑了。”
她没有把话说全,可任谁都能听出她的意思。
小妹妹太小了,就是人牙子看到了,也不会愿意把她捡走。
没人愿意在逃荒的时候养一个累赘,就是没被恶人发现,她也没法靠吃草根树皮撑几天。
草儿却坚持道:“无论如何总得去找一找。”
“这些年你日子也艰难。”草儿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你先收着,下回我再来送。”
花儿愣愣的看着草儿——她和这个姐姐曾经确实感情很好,可那也过去太多年了,什么感情都淡了,她再看到草儿,也是感慨大过感动。
如今家家户户日子都不好过,便是一口粮食都得省着,更何况钱了。
“收着吧。”草儿看花儿发呆,直接把钱袋塞到了花儿怀里,她叮嘱道,“我走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盐工的活不好干,你们去置办块地,盖个房子,孩子们的婚事不着急,你既然托付了我,我就给她们寻个好去处,叫她们不必看别人的脸色,学点本事。”
花儿笑道:“女孩儿学什么本事,我就想给她们找个好婆家。”
学了本事,嫁到婆家去,反而要叫婆家压着当老黄牛,不学本事只是下地做家务,学了本事便要日日夜夜干活挣钱。
她们这就有个瞎了眼的绣娘,就是嫁人后被婆家强压着做绣活,眼睛坏了,身体也坏了,没生出孩子,眼睛也瞎了,自然就被休了。
草儿知道花儿在想什么:“我有安排。”
花儿看着草儿的脸,无声地叹气道:“姐,你真是不一样了。”
草儿抿了抿唇:“这些东西你们收好,这几天就去买地。”
盐工的活不好看,几乎一天到晚泡在盐湖里,